每一个人都紧张着,煎熬着,顾洹独自对着刻漏数水滴,一下,两下,三下……
晨钟撞破凝固的暮色时,宫里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传令官入殿禀报:“启禀皇上,边境军已入奉都!”
顾洹掀起泛红的双眼,疲惫面容下终于露出笑意。
“好,朕要亲自去迎接韩将军!”
朱红殿门开启,檐角铜铃受了惊,李玉凉还跪在殿外,眉眼凝着浓稠的墨色。
顾洹路过时冷冷睨他,“大军已经归朝,现在,朕可以诛杀反贼了吗?李掌印。”
他说完离去,李玉凉垂下眸,咳出的血沫染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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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百官被召集入宫,于玄武门外,随皇上一道,迎接韩将军得胜归朝。
九重宫阙在晨光中次第苏醒,玄铁重甲碰撞声愈发清晰。
百官齐喝我军威武时,黑压压的大军踏着整齐步伐逼近。
日光刺破云层的刹那,顾洹的笑容倏而变了情绪。
他看见韩卯行在最前,模样有些诡异,盔甲折射着青灰,身体僵硬,面无表情。
隐隐的不安在心中升腾,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再一刻,韩卯骑马行进至几丈开外,甲胄缝隙里忽而传出细碎的黏腻。
韩将军……
顾洹开口唤他,还未来得及看清细节,一阵阴风骤然掀起韩卯的披风。
刹那间,顾洹看见韩卯脖颈处竟有的蜈蚣状的针脚——那是用线将碎rou缝合的痕迹。
陛下小心!
李玉凉的吼声炸响,与此同时,韩卯的躯体轰然迸裂。
枯骨和腐肉随着盔甲散落,落在青砖地面,触目惊心。
朝中的官员哪见过这种恶心场面,个个吓得惊慌失措,有几人更是转身干呕起来。
紧接着,那尸身散落后,被尸体挡在身后的人也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人银甲覆面,手中执着贺家的兵符。
顾洹眯起眼睛,仔细盯着那人的脸。
没有什么好隐瞒身份的,对方擡起手,缓缓摘下了银色假面。
顾洹蹙起眉头,“是你?”
破空声骤起。
沈檀从阴影中挽弓如月,箭镞直取顾洹咽喉。
李玉凉蟒袍翻卷如血浪,来不及将顾洹带走,用身体牢牢将他挡住。
肩胛骨被穿透的声音清晰可闻,顾洹擡起头,看见他吃痛时失了血色的脸,手臂在发抖,却仍旧紧紧护着他。
李玉凉从未有一刻动过背叛他的念头。
“保护皇上!”也忍着伤口的剧痛怒声下令,一众锦衣卫持盾牌结阵,将顾洹的身体护住。
宋寄亭在暗处注视着一切,李玉凉所作所为,该是他意料之中,阴暗的恨意还是在心底疯狂滋生。
“林霜序。”
顾洹一字不差地叫出了这个他未曾在意过的名字。
一个肩不能抗的遗孤养子,哪来的胆识统领贺家军,跟朝廷抗衡?
“大胆贱民!”
局势毫无预兆地再次失控,这一回敌众我寡,天不护佑。
顾洹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愤怒至极,绝望至极,连呼吸都开始颤抖。
林霜序高高在上,冷漠得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平静的目光在顾洹和李玉凉脸上稍作停留,又逐一看向他们身后的朝廷官员。
一张张他知晓的、和不知晓的脸。
不知贺云珵的死,都有谁参与了合谋。
他目视前方,轻飘飘地开口下令:“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