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内,觥筹交错,笑语喧天。
满堂喧闹不止,碰杯声与说书人的喝彩声搅作一团,蒸腾的酒气裹挟着肉香在梁间萦绕。
沈隽意被七手八脚按坐在主座上,檀木八仙桌上摆满了白瓷大酒杯,酒液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他垂眸盯着杯沿凝结的酒珠,面无表情地冷眼看着周遭熙攘——为首的虬髯大汉正撸起袖子,铜铃般的眼睛笑得眯成缝。
“状元郎,请!”大汉端起海碗般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络腮胡滴落在衣襟上,“这头一碗,敬你才高八斗,独占鳌头!”
沈隽意不为所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推开酒杯:“多谢好意,在下不胜酒力。”
话音未落,周遭已是一片哗然。
“哎哎,这可使不得!”大汉急得直拍桌子,震得杯盘叮当作响,“今儿个是你高中状元的大喜日子,城内的才子哪个不是千杯不醉?你这般推脱,可是看不起咱们这些粗人?”
郁齐光见状,连忙从人群中挤过来打圆场。
他赔着笑脸作揖道:“诸位好汉,我家沈兄向来酒量浅,若强饮恐伤了身子。不如由小弟代饮,权当给各位赔罪!”
“不行不行!”旁边众人哄笑着将他推到一边,“哪有状元郎不会喝酒的道理?又不是让他上战场拼命,醉了便醉了,怕什么?”
“就是就是!今日不醉不归,谁不喝就是不给状元郎面子!”
沈隽意的眉峰微微蹙起,冷冽的目光扫过围在身边的人群。
他深知此刻若再推辞,反而显得矫情,修长的手指终于握住酒杯,喉结微微滚动间,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灼烧而下。
与此同时,酒楼二楼的雅间内,一场截然不同的宴饮正在进行。
身着绯色官服的杜维贤正与几位同僚对酌,鎏金酒壶在矮几上折射出冷光。
这位年约四十五的户部员外郎两鬓微霜,虽为官清廉,却因不擅钻营,在官场沉浮多年仍未得升迁。
“杜大人,听说今日殿试放榜了?不知是哪位才子摘得桂冠?”同桌一位官员晃着酒杯,醉意朦胧地问道。
杜维贤放下酒盏,喟然长叹:“据说是个叫沈隽意的柳城才子,听闻其文章惊才绝艳,连主考官都赞不绝口。”
“沈隽意?”另一位大臣摩挲着胡须,皱眉思索,“这名字倒是生疏,莫不是寒门出身?”
杜维贤点头:“正是。此子寒窗苦读数载,家境贫寒,这般毅力,倒让人想起当年的……”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杜大人说他文章惊才绝艳,可有真才实学?”
“我有幸见过他的试卷,”杜维贤的眼中泛起赞赏之色,“言辞恳切,见解独到,既有治国安邦之策,又不乏为民请命之心,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话锋一转,他神色凝重起来,“只可惜,这朝堂如战场,若无后台扶持,纵使满腹经纶,怕也是仕途坎坷。”
雅间内一时陷入沉默,众人皆知杜维贤所言非虚,杯中酒似乎也变得苦涩起来。
就在此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桌椅碰撞声与哄笑声顺着楼梯滚滚而上。
“什么情况?”
杜维贤眉头一皱,掀开雕花窗帘向下望去,只见大厅中央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烛火映照下,似有热闹之事正在发生。
“大人,地说道,“那些江湖汉子不知从哪儿听说状元在这儿,非要闹着敬酒!”
“哦?”杜维贤顿时来了兴趣,整了整官服,“走,下去看看。”
待杜维贤下楼,只见沈隽意已被灌了七八杯烈酒,俊朗的面容泛起不正常的绯红,却仍强撑着保持清醒。
他歪斜着靠在椅背上,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放下文人的风骨。
“诸位请了。”杜维贤上前拱手,官服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众人见是朝廷命官,连忙让出一条路来。
杜维贤走到沈隽意面前,目光如炬地上下打量着这位新科状元,越看越是满意。
眼前青年身姿挺拔如松,即使醉意朦胧,仍难掩清雅脱俗的气质,面如冠玉的面容上,一双眼睛亮若寒星。
“在下杜维贤,户部员外郎,贺喜状元郎。”杜维贤抱拳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欣赏。
沈隽意勉强起身还礼,身形却一个踉跄:“学生,学生沈隽意,多谢大人厚爱。”
杜维贤笑道:“沈状元不必客气。今天本是大喜之日,却被这些莽撞人搅了兴致,实在是不该。”
说着,他转向那些起哄的大汉,沉声道,“都散了吧,莫要再扰乱状元郎清净。”
众人见他官威赫赫,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悻悻离去。
酒楼内顿时清静了许多,只剩下零星的私语声。
杜维贤命人重新安排了座位,又亲自为沈隽意斟了一杯清茶:“状元郎请用茶解酒。”
沈隽意接过茶杯,向杜维贤投去感激的一瞥。
而郁齐光和史霜客早已被几位好酒的官员拉到一旁,推杯换盏间,很快就沉浸在酒意中,舌根发硬地说着醉话。
“沈状元可是柳城人?”杜维贤试探着问道。
沈隽意点头:“正是。”
“我早闻柳城出了位才子,能文能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杜维贤抚掌笑道,“沈状元年轻轻轻便高中头名,前途不可限量啊!”
沈隽意谦虚道:“侥幸而已,不敢当大人如此夸赞。不过是多读了些圣贤书,略知治国之道。”
杜维贤越看越喜欢这个年轻才俊,心中暗自盘算。
他早有一女,名唤瑾琳,年方十八,生得容貌端庄,才情出众,只是一直未觅得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