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铃铛轻响,车轮缓慢滚动。
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凌降曜垂眸不语,身姿挺拔却略微有些僵硬。
平阳公夫人神色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袖。
凌崖迟靠在车壁上,冷冷地扫视着两人,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冷笑。
“那沈隽意,还真是与阿岑像极了。”终于,平阳公打破了沉默,语气感慨中带着几分好奇,“阿迟,你与他好像很是很熟?”
凌崖迟抬眼看向兄长,眯了眯眼,又看了眼强自镇定的平阳公夫人,扯了扯唇角,笑容愈发意味深长:“没什么,不过是投缘罢了。”
“您也知道,我和赵恒渊有些交情,他又是我的妻兄,自然和他的师弟也就多走动走动了。”
平阳公点点头,不疑有他:“确实,不愧是上官鸿看中的弟子,气度不凡啊,不卑不吭得很。”
说着,他转向妻子,语气温和:“夫人方才觉得不舒服吗?现在好一些了吗?”
平阳公夫人勉强笑了笑,声音有些发颤:“已无大碍,只是……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我也是。”平阳公叹了口气,“初见那小子,我还以为是阿岑回来了,吓了我一跳。”
凌降曜神色微变,低着头没有看人,手指在膝上悄然握紧。
平阳公没有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反而是继续对平阳公夫人道:“夫人,你觉得不觉得那沈隽意长得太像谢危岑了?”
“方才顾忌在外人面前,所以没明说,但那相貌、那气度,简直如出一辙!”
平阳公夫人的脸色刹那间变得惨白,勉强定了定神,颔首道:“是……是有些像。”
“有些像?简直是一模一样!”平阳公神色严肃,“夫人,我知道你前些年为了阿岑悲痛欲绝,旁人都不好在你跟前提及。但我亦是想替你分忧……这沈隽意定与阿岑有些关联,我这就命人回去调查一二!”
他只以为平阳公夫人是因为沈隽意像谢危岑而心神不宁,故而想替夫人分忧解难。
闻言,凌崖迟微微地挑了挑眉,眼底都是幸灾乐祸,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观察着平阳公夫人的表情。
平阳公夫人闻言,猛地看了凌降曜一眼,只见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心中便是一阵刺痛。
她知道要是让平阳公去追究,最后定是能查出真相的……
顿了顿,她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道:“老爷……关于沈隽意的事,我……我确实有一些隐瞒。”
凌崖迟猛地眯了眯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嫂子,眼中闪过了一丝期待。
“哦?”平阳公微讶,“夫人请说。”
凌降曜攥着衣角,指骨青白。
平阳公夫人深吸一口气,手指紧紧地绞着手帕,慢慢道:“因为……因为这与我娘家有关。沈隽意他确实是谢家的血脉,而且还是……是阿岑流落在外的孩子。”
“什么?”平阳公大吃一惊,“阿岑的孩子?这怎么可能?”
“您还记得我上回突然去柳城么?就是去替府中看望确认情况,当时我特地探寻了一番,确认无误后,阿彰和阿刚也去了柳城,就是为了接沈隽意回来。”平阳公夫人咬着唇,垂下眼帘,避开丈夫的目光,话语却是越说越顺。
“沈隽意是阿岑途径柳城时……与一女子有过情愫,留下的骨血……”
凌降曜听到这里,身体明显放松了几分,暗地里松了口气。
看来,母亲是选择了他。
这可是太好了!
反倒是凌崖迟蓦地冷冷笑了一声,看向窗外,不再言语。
他突然特别理解沈隽意为何对平阳公府这般排斥!
简直是令人作呕啊!
换成是他,亦会如此!
平阳公皱了皱眉,不解道:“若是如此,为何方才不直说?我看那孩子气度不凡,若真是阿岑的骨肉,自该认祖归宗,光耀门楣才是。而且,怎生也没听谢家提及?”
“这……这件事谢府尚未公开。”平阳公夫人吞了吞口水,眸子转了转道,“你也知道我娘情况,我大兄还在外头,我娘因着阿岑一直在病中,况且那孩子性子倔强,不愿认祖归宗,所以……所以在没确认清楚前,故而还不好在亲戚间张扬。”
这理由就说得很是牵强了。
凌崖迟闻言,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嫂子,这等蹩脚的理由,你以为大哥会信?”
“阿迟!”平阳公蹙眉,冷声斥责道,“怎么和你嫂子说话的?”
凌崖迟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道:“大哥,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那沈隽意若真是谢家要认回的子嗣,以谢家单薄的子嗣,定是要认回去的。缘何就因为一个孩子的意见就拒而不认?说不定是有什么隐情呢!”
平阳公夫人见他此时跟自己唱反调,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她连声道:“三弟这是何意?莫非是在说我骗人么?”
“是不是骗人,”凌崖迟面露嘲讽,“嫂子心里难道没有数么?”
“你——”
平阳公夫人气得涨红了脸,咬紧了牙关。
凌崖迟是非要今日跟自己撕破脸么?
车内的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平阳公看看妻子,又望了望弟弟,不知平日里最是和睦的两人,如今为何吵闹起来了。
但他本着家以和为贵的想法,率先对弟弟呵斥道:“崖迟,别胡闹。这是谢家之事,自然也轮不到咱们府中来议论做法。”
闻言,凌崖迟倒是没有反驳,而是意味深长地觑了眼凌降曜,又看向面容心虚的平阳公夫人,眼中含着几分讽刺。
凌降曜回避着目光,如坐针毡,心中亦是恨急。
平阳公又转向妻子:“夫人,虽然谢府还没给出回应,但到底是自家血脉,我看他年纪轻轻,已是举人,想必能力也不凡。”
“回头若是得闲,便把他邀来府中一叙,毕竟是阿岑的骨血,我们总该照应一些。”
平阳公夫人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这……这回头看看吧!但我观那孩子是个执拗的,怕是不愿意攀附权贵。”
“这样啊……”平阳公稍微有些失望,眼中却多了几分欣赏,“不慕权贵,是个有风骨的。没关系,等回头放了榜再说吧!”
马车继续前行,车厢内一时间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