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内,一位中年官员端坐,见徐琴进来,立即起身行礼:“我乃县丞刘明,见过徐夫人。”
徐琴回礼:“刘大人客气了。不知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刘明神色郑重:“我特来告知韩慕生一案的进展。他已认罪,承认谋害令尊及杨福。按律,当处以极刑。”
徐琴心头一紧,虽早有预料,亲耳听到官府确认,仍不免心绪翻涌。
“此外,”刘明继续道,“韩慕生供出城东一处宅院藏有大量赃银,经查证,确搜出二十余万两。按律应充公,但念令尊生前对地方多有贡献,上峰决定将半数归还徐家,权作对令尊的补偿。”
徐琴颔首:“多谢刘大人。只是父亲已逝,再多银子也换不回他的性命。”
刘明叹了口气:“夫人所言极是。我还有一事相告。韩慕生提出,行刑前想见夫人和小小姐最后一面。当然,夫人可自行决定是否应允。”
徐琴沉默片刻,问:“何时行刑?”
“三日后。”
她思索良久,终是点头:“我会去,但不会带雨澜。”
刘明起身告辞:“那我先行一步。三日后,会派人来接夫人前往刑场。”
送走刘明,徐琴独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满天星辰,满心纠结。
韩慕生究竟想说什么?临死忏悔?咒骂她?亦或,他口中的真心确有其事?
三日转瞬即逝。
这期间,徐琴重新梳理徐家产业,安排可靠之人接手韩慕生曾掌管的事务。
府中重归平静,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行刑那日,天色阴沉,乌云压顶,似有暴雨将至。
徐琴身着素衣,坐上县衙派来的马车,前往刑场。
牢房内,韩慕生换上囚服,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唯有眼神依旧明亮。
见到徐琴,他先是一怔,随即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你果真来了,”他喃喃道,“我以为你不会来。”
徐琴隔着牢门,神色平静:“你想说什么?”
韩慕生沉默许久,缓缓开口:“徐琴,我要谢你。”
她微愣:“谢我?”
“谢你送我最后一程。”韩慕生语气出奇平静,“我犯下诸多罪孽,害死你父亲,还险些害了你和雨澜。我罪该万死,死不足惜。”
徐琴静静听着,未发一言。
“但有件事,我必须说清。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徐琴冷笑:“真感情?那你为何要害我父亲?为何给我下毒?又为何掳走雨澜?”
韩慕生苦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但这是事实。起初我确实觊觎徐家财产,可朝夕相处间,我真心喜欢上了你。只是欲望和贪念蒙蔽了心智,将我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徐琴默然,目光冷淡。
“雨澜呢?”韩慕生突然问,“你没带她来?”
她冷声答道:“你觉得我会带个孩子来看行刑?”
韩慕生自嘲一笑:“也是。只是……我想再见她一面。”
他顿了顿,“徐琴,答应我件事。等雨澜长大,告诉她,她父亲虽罪不可恕,却真心爱她。别让她恨我……我受得住她的恨,但别让她以为我从未爱过她。”
徐琴没有回应,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刑场上,狂风骤起。
韩慕生被押上刑台,跪在木枷前。
行刑前,他突然抬头,目光穿过人群,与远处的徐琴四目相对。
那一刻,时光仿佛倒退回初遇之时。
行刑官手起刀落,寒光闪过,韩慕生的头颅坠地,鲜血染红刑台。
徐琴直视着这一切,心中却涌起一阵难言的空落。
这个男人,曾是她的夫君、雨澜的父亲,也是杀父仇人。
他的死,本应大快人心,可为何她竟这般痛苦?
行刑完毕,人群渐渐散去。
徐琴呆立原地,直到姜映梨走来,轻轻拉住她:“阿琴,我们回去吧。”
她如梦初醒,点头随姜映梨走向马车。
“你还好吗?”姜映梨轻声问。
徐琴深吸一口气:“我没事。一切都结束了。”
是啊,父亲的仇报了,雨澜平安无事。
往后,她只需专心抚育女儿、打理家业,再不必活在韩慕生的阴影之下。
马车缓缓驶回徐府,细雨纷纷落下。
雨滴敲打车窗的声响,恰似徐琴心底无声的泪。
行刑后的第三日,春阳和煦,徐府院落浸在暖光里。
徐琴为雨澜换上新裁的粉色小裙,自己也精心梳妆,选了套素雅端庄的衣裳。
“小姐,马车备好了。”青儿在门口轻声禀报。
徐琴点头:“让老周把准备的礼物都装车。”
不多时青儿回禀:“都妥当了,老周仔细清点过,一样不少。”
徐琴抱起雨澜,温声说:“今日要去见位大恩人,雨澜可要乖乖的。”
雨澜听不懂,咧着嘴笑。
马车驶出徐府,朝着城南镇国公府而去。
沿途街市熙攘,徐琴望着窗外,感慨命运剧变——从被韩慕生胁迫的弱女子,到重掌家业的徐家主母,恍若一场惊梦。
若不是姜映梨与镇国公府相助,她和雨澜哪有今日?此番登门道谢,既是礼数,更是肺腑感激。
马车停在国公府前,门童见是徐琴,忙进去通报。
片刻后,管家亲自迎出,恭敬道:“徐夫人到访,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徐琴抱着雨澜下车,浅笑回应:“管家客气了。我特来向姜大夫和府上致谢,贸然打扰,该是我赔罪。”
管家笑道:“夫人言重。姜大夫早得知您要来,已在花厅备下茶点,请随我来。”
穿过几重庭院,徐琴随管家来到雅致花厅。
厅内茶香萦绕,姜映梨身着淡青裙裳,正倚窗品茶,见她进来,立刻起身相迎。
“阿琴来了,快坐。”姜映梨语气亲昵,目光落在雨澜身上,满是疼爱,“雨澜越发可爱。”
徐琴示意青儿带雨澜坐下,自己对着姜映梨深深一揖:“姜大夫救命之恩,徐琴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