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朱标看来。
先前因战乱离乡的百姓,或死于元末乱世,或迁徙一地开枝散叶,返回家乡的却是极少。
而且乡民离家,土地荒废。
当地百姓见状或垦荒为农,或翻盖为居,这都算的上是恢复生产,协助朝廷快速稳定民生。
哪怕这种情况在后世看来,乃是鸠占鹊巢的违法之举。
可在如今这样的农耕社会,在这个人口乃是直接生产力的封建王朝。
朝廷不仅不会制止百姓占据土地耕种,甚至还要鼓励如此的做法。
然而若是如沈三石所言。
一旦此时重塑土地的所有权、合法性,将百姓原本占据的无主之地划分给土地原本的主人。
那有了今日的例子,日后再有战乱、灾祸,百姓即便马上要冻饿而死,也不敢在空地上修建房屋,遮风避雨。
那怕耕种时节到了,他们宁可见土地荒废,也不会一并耕种。
毕竟谁也不想自己辛苦修建的屋舍,最后归了他人。
谁也不想自己辛苦开垦的土地,最后落在他人之手。
而这样一来造成的结果,便是但凡有灾祸出现,朝廷便要花费更多的力气去赈济灾民。
恐怕灾后两年时间,朝廷都要拨派粮草也说不定。
“沈卿,你虽有济世之心,但此事却并非你想的那般简单。”
“就如洪武二年杨宪治理扬州,当时他下令百姓三月之内务必还乡,逾期不还者,土地收归官府。”
“此法虽有成效,却也武断。”
“逾期还乡,土地被收归官府的百姓自然生出民怨。”
“而这份民怨,随后便也化作了杨宪坟头的一捧污土。”
“也正有杨宪的前车之鉴,纵然因土地所有权不明,百姓争执闹到官府的事,历年不断。”
“可朝中官员却无一人敢言重塑土地合法性。”
“沈卿,此中关窍,你可明白?”
“微臣明白!”
朱标原是想借杨宪吓退沈三石。
毕竟重定土地所有权之事,说吃力不讨好也不为过。
就好比一块土地,二人纠纷。
无论最后如何判罚,土地原主还有将心血耗费在这片土地的新任主人,势必要有一个吃亏。
甚至稍有处置不当,两边得罪也是正常。
更不需说诸如布衣巷这样,存有纠纷的土地,放眼整个大明恐怕不下数千起。
如此耗费心力,却无大功的事,甚至还会沦落到遭万民唾弃的事。
但凡有些头脑的人,恐怕都不太愿意去承担。
然而让朱标没想到的是。
此刻的沈三石却是神色郑重,微微颔首后,正色说道:“微臣愿领此差!”
“微臣不敢欺瞒陛下,数日以来,微臣查阅户部卷宗,发现因土地所有权不明发生争执的官司,自我朝建立以来直到今日,时有发生。”
“总计下来,不下数百件。”
“这些官司少有妥善处置,多半也都是不了了之。”
“所以微臣以为,此事也该有人去办!”
“你想做这个人?”
“微臣虽不才,愿意一试!”
看着沈三石眸光如刀,脸上写满了坚毅。
朱标再次走到书架前开始翻找了起来。
沈三石既有如此决心,又有为民之宏愿,倘若此时再问他是否顾念自身安危,反倒显得朱标啰嗦。
既然他有此心,那朱标自然也愿意成全他。
“拿去同户部尚书李俨一同查看,商议此事。”
“先前杨宪治扬的手段虽有武断,然终究还是有几分成效。”
“当时朕还为太子,顺手便也拟定了更优处置。”
“虽说并非尽善之法,可却也能给你几分借鉴。”
“陛下,这.....”
打开朱标递来的卷轴,沈三石表情错愕,眼神很是古怪的注视着朱标。
如此说来,土地所有权一事朱标早有心想办。
可方才为何还一再劝阻自己.....
也是看到沈三石面露错愕注视着自己,朱标轻笑一声,随意说道:“朕方才便已说过,此事费时费力,少有善终。”
“若朕当时处置此事,三五月内难有成效。”
“即便朕不在乎什么下场之说,可拖延日久,朕便无心着手此事。”
“如今朝廷商行遍布全境,各地都有商会人手,此事由你来办自然合适。”
“沈卿看完朕写的法子,可有何见解?”
待将手中书卷仔细看了一遍后,沈三石也是极为郑重回道。
“陛下所设之法甚妥。”
“由户部颁布令旨,百姓半年内返回祖地,归还原本土地。”
“只不过如今已然日久,况且我朝户籍制度严格,若无路引,百姓不得还乡。”
“微臣以为,倘若仍存有土地之争,土地如今的主人当出少量银钱,从原主手中将土地购买过来。”
见朱标双眸微顿,准备出声。
沈三石紧跟着补充道:“此少量银钱乃土地市价的两成最佳。”
“不仅新主要给予两成银钱交给原主,朝廷商会也会拿出两成,一并交给土地原来的主人。”
“如此一来,原主得了好处,新主得了土地,也算两边妥善安置。”
待沈三石说完,朱标微微颔首倒是没有过多表态。
沈三石这法子安抚了双方,然而在朱标看来,这法子极大的可能却是两面不讨好。
毕竟对土地现在的主人来说,他们要白白拿出两成银钱。
而对土地原来的主人来说,他们得到的却只是土地价格的四成而已。
先前朱标之所以没想过重塑土地所有权,其根本便是因为这点。
这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怎么算都有不妥。
“沈卿,商会拿出两成的话....”
“陛下大可放心。”
“如今粮产上涨,海贸鼎盛,朝廷商会得利颇多。”
“就拿浙江为例,即便一亩土地的价格从原先的三十石增至七十石一亩。”
“然朝廷商会现有银钱,支应土地银钱还是不在话下。”
“而且!”
沈三石顿了一下,抬头直勾勾看向朱标。
“百姓离乡,土地无主,乃因元末之乱,到如今少说也有十几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