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苏冉的丙申这时道:“大小姐,冉姑娘背上很烫。”
叶臻连忙看过去,只见苏冉后背衣服划破了一个大口子,血污底下隐隐有什么东西。她叫丙申回避,脱下苏冉上衣仔细一看,一个赭红色的符咒铺满了她整个后背。叶臻不认识这是什么,也不敢随意动作,紧张地问苏冉道:“你后背有什么感觉?”
苏冉皱眉:“有点刺痛,又有点痒。”她接着又道:“应该不会害我。我刚才掉下来的时候,就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缓冲了一下。”
叶臻想到那三块巨石。但她没有在此时深究,替苏冉拢好衣服,又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她,背上她说:“你指路,我们去找他。”
苏冉伏在叶臻背上,小声地指点着方向。随着时间流逝,她背上的烧灼感越来越强,精神压力也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
叶臻看出她状态很差,十分担忧。
“没事……就到了,他们没再动了。”苏冉说。
叶臻已经看见了陈崇绪。他此时衣衫褴褛,头发散乱,正咬着木头,用一把匕首试图去挖小腿肚里的子弹。他断掉的右手臂被衣服胡乱包裹着,已经被血完全浸透。还有两个侍卫尽心尽力守在他身边,都不是黑甲卫,只是普通的士兵。
叶臻拨开草木,径直走了过去。
陈崇绪骤然看见,她们颇为惊恐,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竟能找到这里。不过,都是自投罗网!”
“事到如今,你以为自己还能耍什么把戏?”叶臻冷冷看着他,“陈崇绪,束手就擒吧。”
话音落下,她脚底一震。以她们所在地为圆心,爆炸再度发生,火光漫天。
陈崇绪嗤笑道:“真是不自量力。”
“炸完了?还有没有了?”叶臻的声音却清晰地传来。
陈崇绪肃了神色,握紧了拳头:“怎么可能?”
烟尘散去,叶臻收回了金钟咒。她虽然修为不够,但结一个小小的金钟咒还是能行的。至于强用金钟咒导致的反噬,她此时恨意上头,浑身是劲,哪里管得了这许多。倒是苏冉被这金钟咒一震,嘴角溢血,彻底昏迷过去。丙申也有些支持不住,呕了口血。叶臻见状,让丙申背着苏冉站远些。
没有了白舜灵力加持,陈崇绪再厉害也有限,何况他右手臂已断,浑身又都是伤。他见这一波火药没能炸死叶臻,最后的倚仗便也没有了。但即便到了此时,他也没有真的露怯。他站起身来,从侍卫手中接过长刀。那一瞬间,他神色就变了。
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穷途末路,仍有狠劲。当初,他应是就凭着这股狠劲,才能在乱世中雄霸一方。可那般有气魄的英雄,最后却被欲望裹挟,变成如今阴毒狠辣的小人,最后落得如何凄惨,都是咎由自取。
叶臻不会在这里就了结他。但她出招时,用的却是叶家刀法。她终于不是以君寒的名义,而是以叶臻的名义,提起了寒光刀。
那一瞬间,她突然就看清了叶鹤尧和江翊宁的面容,还有许许多多的人的面容,交替在眼前闪过。她灵巧地躲闪过两个侍卫的夹击,又矮身避开长刀刀锋,一刀自陈崇绪左肩处削过,利落地斩断了他的左手臂。
陈崇绪失去平衡,跌倒在地,蠕动着往后退,剧痛让他差点咬断舌头。那两个侍卫见状,手中刀纷纷落地,跪下求饶。
叶臻没有管他们,径直走向陈崇绪,一掌废了他的灵根,就地找了两根藤蔓,将他死死捆了起来,这才道:“你可真难杀。”
修为被废,彻底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陈崇绪看起来有些颓然,却也没有要求饶的意思:“成王败寇罢了。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他见叶臻并没有下一步动作,讥笑道:“怎么,不敢么?”
“少在这儿英雄无畏,真恶心。”叶臻一面说着,一面用灵力将那两个侍卫也捆了起来,接着就地坐下了。就算陈崇绪还有花招,她也认了,等会儿再说。不是因为别的,她现在很累,还浑身都痛。要把陈崇绪弄出去还得费一番功夫,叶明他们还生死不明,也不知道阿兴去搬的救兵什么时候能来。
“再不走,一会儿我的人来了,你们就等死吧。”陈崇绪道。
“还有后招?还真是狡兔三窟。”对于他这话,叶臻倒是有点相信的。她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牵扯到小腹伤口,她不由垮下了脸。她随即目光一凛,提刀挑飞一支羽箭,挑眉道:“你的人?来杀你的?”
陈崇绪微微变了脸色。
叶臻接连挑飞几支羽箭,道:“你还真是不得人心。”她虽如此说,心下却有猜测。陈崇绪带佟风华去的那个山洞应该是假的老巢,但他今夜确实打算逃去老巢。他还有最后的一批,应该就是现下出现在山林中的这些人,他们很可能与白舜或者当克蒙自有联系,或许已经得到了风声,所以打算放弃陈崇绪,杀人灭口。
还有一场恶战。
叶臻掂量了一下寒光刀,眼中闪过兴味的光。她感觉筋脉中那股破坏力蠢蠢欲动,导致太极封印和手指上的青铜戒指都有些不安。
她一个人,究竟能杀掉多少人?
就在叶臻几乎要堕入黑暗状态时,他们身后,丙申护着苏冉所在的方向,忽然也传来了大批人马行动的声音。
叶臻当即清醒过来,一掌拍晕了陈崇绪,提着他身上的藤蔓,三两步落在丙申和苏冉身边,做出了防御姿态。
不多时,一队着轻甲的士兵抵达,与林中那拨人交战起来。为首之人警惕地看向叶臻,提着长枪指向她,喝问道:“你是何人?”
“你又是何人?”这些人看起来倒是正规军的模样。叶臻打量一番那人,亮出了官验,道:“淮西折冲府,果毅都尉君寒。”
“果毅都尉?又是个女的?”那人露出不屑的神色,放下了长枪,有些敷衍地回礼,“靖西折冲府,申伯益。”
“同行啊,那可太好了。”叶臻一副很是感激他们到来的模样,笑意却未达眼底。且不说她早知申伯益是佟风华的对头,与南疆那边好像有点似是而非的关系,只说他今日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些。不过眼下他们人多势众,不宜和他起冲突。他对她的态度似只是单纯的轻蔑,那反倒是不棘手了。
申伯益果然未曾多注意她的神色,只哼道:“行了,这儿没你们的事了。”他接着又喊了两个士兵过来:“你们两个,去把那个姓陈的抬下山去,关大牢里看好了。”
“申都尉,人是我抓到的。”叶臻忍不住开口。
“喔,多谢君姑娘。”申伯益横眉道,“可这是我靖西府管辖地,请君姑娘莫要多事。”
叶臻暗暗啧了一声,信口胡编道:“我也是从安宁县一路追凶至此。我跟我们燕都尉立下了军令状,不把陈贼带回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申伯益见她受了伤,又带着两个伤员,冷笑道:“若今日我就是要把人带走呢?”
叶臻抿紧了唇。事已至此,就猥琐点吧。她传音给丙申,让他一会儿背起苏冉先走,过后在胡记酒馆碰头,一面道:“申都尉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不好拒绝。只求都尉述职时,也能提一提我的功劳,好让我在燕都尉那儿说得过去。正好我也累了,便在这里休息片刻,让我这两个亲兵先下山去治伤。”
申伯益点头:“君姑娘请便。”
叶臻给了丙申一个安心的眼神,他便背起苏冉先离开了。
申伯益不熟悉叶臻,自然对她没什么防备,陈崇绪又被打晕不可能提醒他。他只叫一个士兵盯着叶臻,自己往林子深处追去。
叶臻就地坐下,盘腿调息,心中默默掐算着时间,估摸着丙申带着苏冉已经走了,指尖悄悄凝聚起灵力,尝试着使用了天下归元“渡”。
在平南县的这两天,玄天承见缝插针地教了叶臻几个术法。她学艺不精,比如这“渡”根本不能把人送到太远的地方,还没她轻功一步跑得远,但屋内传屋外的距离还是能做到的。这点距离,唬这些士兵足够了。
这会儿正是凌晨,人最困的时候,士兵们大半夜干活本就疲惫,守着的又是个没有行动能力又昏迷的人,自然就懈怠了。等他们反应过来陈崇绪不见了的时候,连叶臻都已经三两步窜上枝头跑远了。
叶臻把陈崇绪捞起来,气闷地狠狠踢了两脚,这才一把拽起藤蔓,飞奔而去,只听见申伯益气急败坏的声音追过来却怎么都追不上,不由得闷笑。
真欺负人,但作弊真爽。她摸了摸小腹位置,感受到太极封印力量的流转,情不自禁地想起与玄天承匆匆分别时他温柔的眉眼。
有点想他了。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