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1 / 2)

如梦

午后,惠歌走出北门。

北门西侧临近九子山,一片茫茫的蔓草连着一片苍苍的山色,往东北去便是坟场。没有明显的道路,只有几条被脚步踏得稀疏的羊肠小道。

一边躺着睢水。绿葱葱的茭草和芦苇,掩映着碧幽幽的水光,有种看不见尽头的感觉。

水光里有几条小小的船影。望着很安详,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事,与水光这边复杂浑沌的世界无干。

惠歌先找到奚特真说的大树。这棵树披挂着桃红色的花串,乍看艳丽异常,仔细瞧才能看出红花是由缠在树上的藤蔓所开。

这种藤蔓叫钟藤,缠树而生,花开则树死。

再往大树前的芦苇丛里走去,直到看见一方沙洲。

因为地势关系从城那边不容易看见这边。她蹲在一块石头上,托腮四望。

前方有一只黄嘴白鸟,缓缓擡脚,缓缓迈出,蹑手蹑脚似的。

奚特真一来,看见惠歌的姿势便笑了:“这里居然有一只大虾蟆。”

“当只虾蟆好像也不错。”

“哪里不错?没有酒可以喝,没有肉可以吃,没有漂亮衣服可以穿,没有漂亮女人可以看,闷都闷死了。”

惠歌扭过头看看奚特真,想到昨晚小屋里的人们。昙影说他们都饱受生活折磨,他给了他们快乐和满足,希望和寄托。这样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呢?她还想到昨晚看见的禾顺,那张表情复杂的脸。

奚特真见她不说话,便问她为什么能参加密会。

惠歌敷衍地说是因为朋友的关系。

他又问她昨晚的经历。

她先讲斋会,什么新佛下生和什么极乐净土,昙影脖子断刀之类的神技。再讲宴会,酒饭里有药,小屋里的人们吃下去之后开始变得怪怪的,晕乎乎的。

奚特真想,昙影在酒饭里下的药大概是使人松快的药。酒药何物,至死不出。这里许多农民一生喝不上一次酒,成不了一次家室,此举对他们自然极具诱惑,能够迅速拢络人心。

忽然想到惠歌。如果她吃了那里的东西,那她难道也和那群人一样……

如果她没吃,又怎么会知道里面有药?

看她神色语气平常如昔,难道早有经历?

此事关乎名声,既然她没说,他本不会多问。但是他知道她阿娘是如何看待他,以他和她的家世背景,亦是合适的对象。

既然未来有婚娶的可能,他还是问了:“那你也……吃了药?”

“噢!没有啦。我知道昙影不是什么好人,根本不敢吃那些东西,但是我朋友有喝一点酒。他酒量不好,一点点也能醉倒。他说那些酒食有问题。我把他背到屋外,后来就逃出来了。”

惠歌不提昙影放过她的部分。

昙影说过的话像一团乱丝塞满她脑袋,不知从何抽起,索性全部搁下。

奚特真亲身领教过惠歌的厉害,也不怀疑她能逃出昙影的手掌心。况且他最想知道的问题还在等着,“所以你有查到类似武库的地方吗?”

“没有。”

虽然从惠歌的述说隐约可以推知,毕竟她知道他想知道的是什么,却一直没有说出来,可见她没有查到什么,然而直到亲口确认,还是难免失望。他的眼神放逐到远方,悠悠的睢水泛着粼粼的水光,像一下一下往前挥舞的弯刀,看着令人生疼。勉强又问:“没有任何一点可疑的地方?”

惠歌不答,反问:“昙影说他在作好事。如果他作的是好事,那妨碍他的我们不就是在作坏事吗?”

奚特真对惠歌忽然提出的疑问愣一会,说:“好与坏是相对的。昙影的好事是对他好,对我们不好,所以他的好事不是我们的好事。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能两全。只有追求自己的好事才能活下去。”

“那如果真的找到昙影的武库,证明他要作贼,作贼对很多人而言都是坏事吧?”

“当然。有人谋反就会有战争,有战争就会流很多血,死很多人。汉人在建立汉朝之前有许多战争,其中一次就让这条睢水都流不动了。水里填满尸体,后人捕捞鱼蟹来吃,肚子里都是人的毛发指爪。”

惠歌沉默良久,才说:“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可能,大概,是武库所在。”

“在哪里?”

惠歌带着奚特真走出草丛,走过田野,来到从前小白独坐的那条山涧。

昨夜她在井边,昙影阻止她时说的话是“此路不通”。

事后想想,那句话很奇怪,似乎知道那口井不仅是一口井,底下还有“路”。或许是她想太多了,但是如果说那座山坞有适合藏匿东西的地方,也只有井下的那条山道了。拓宽一点应该能藏进不少东西。

许久未见,山涧的样子变了许多。

记忆中的这里,有一池莹莹的小潭,淙淙的山涧扬着淡淡的水雾,雾里有小白亭亭的身影。如今花叶藤木异常茂盛,涌在潭边像汹汹的绿潮,使得山涧细了,小潭更小了。还青森森的,白日里看着也有些阴冷。

惠歌躲在树后,奚特真躲在她身后。

她指指山壁,低声说:“那里有个洞口,被藤蔓遮着。洞里有路,通往一口井。那口井在山上的一座坞堡里,就是昙影现在的据点。如果把兵仗藏在那洞里面,其他人应该很难发现。”

“确实。从这里完全看不出来那里有洞口。”

“我先爬上去,你后面跟上。”

惠歌走出树后,往前走三四步,停下。擡头望着上方。

奚特真跟在身后,看看她,再看看她目光所向。

山涧淌过的那一片岩壁是润泽的铁黑。

右侧稍微高突的岩壁是未被水气浸染过的石灰色。

几点土红由下往上渐盛,形状像有疏有密的鳞片。土红接往一片绿叶,颜色青嫩中泛着鲜黄,随着岩壁高低错落,像复上一匹青罗。再往上看,枝枒横出,林木斜斜攀着岩壁伸展自己,姿态各有异趣。

虬蔓老藤披披挂挂,荫翳森罗,难以望穿。

奚特真凝神细看,看不出什么异样。

但见惠歌像个木像一样呆望,便问:“你……”

话才刚开头,惠歌突然出手朝他胸口一顶,同时自己往后斜退半步。

奚特真只觉得眼角有一点绿芒闪逝,接着听见轻轻的一个响声。

像刀尖斫进木头的声音。

他稳住脚步,看看惠歌,再看看她眼光所向。

两人原先躲着的那棵树干上多出一片叶子。

形似榆叶,能看见的只有一半,另一半没进树身。

如果是在事后看见那树干上的叶子,他一定不相信那是用射的,一定会凑到跟前仔细审视,揣度是哪位手巧的工匠的作品。现在他亲历其境,完全不想靠近那片叶子,只想转身逃跑。

原来惠歌当初拒绝他的说词是真的,昙影那群人很危险。

飞叶能斫进木头,自然也能斫人咽喉。

奚特真定定神,再看那斜插的叶片。从他猜测的方向来看,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即使惠歌不推他,似乎也沾不上边。

他看向惠歌。为什么她总是能先知先觉呢?

惠歌不看叶子,还是看着右上方的岩壁。

那边枝叶晃了晃,这边眼前赫然多了一个少女。

衣着简素,麻黄上襦缥色裙。头发没有梳成髻,仅用草藤在脑后拢成一束。这个时候只有小儿可以披头散发见人,魏国十一岁以上算半个成人,开始纳税服役,如果外出还披头散发,就像光着身体一样引人侧目,人群会自动让路。

少女束发的方式介于散发与发髻之间,气息也介于古怪和正常之间。

尤其她还长得好看,好看的人难免有点奇灵之气,像那些奇谈轶闻中变成人的精怪,总是美艳的。一双大眼睛,灵动活现,像貍。圆润的双颊和下颔,温和敦厚,像牛。薄薄的嘴唇擦了口脂,春花似的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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