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蔚宁仰面躺着,摸到被子底下司秦的手,与他十指相握。
“其实我想过不止一次,为什么是我?”他喃喃,语气中带着长久以来的困惑,“我觉得我没什么特别的,连普通都谈不上。可能……稍微有点惨?就算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也不会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成就。所以为什么偏偏是我呢?我想了很久,后来又觉得,或许是上天觉得我这一生过得太匆忙,因此怜悯我,让我重新活一遍。”
司秦转头盯住蔚宁,“我也是。”
蔚宁不信,“你瞎扯。”
“是真的。上天觉得我这一生过得太匆忙,没有好好抓住你。”
司秦低头,松开两人相缠的手指,改为紧紧握住。
现在不会了。他抓到了,就是永远。
蔚宁翻了个身,趴在司秦肩上,饶有兴致地问:“如果明天醒过来又重来了一遍,会怎么样?”
司秦失笑,“怕什么,我还会找到你的。”
“那拜托你了,我肯定没钱买机票。”蔚宁也笑,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机票……书房里的机票是什么意思?”
“其实……是给我自己的。”司秦挠挠脸颊,罕见地有点难为情,“我以为我们很快会再见面,我应该早点去找你。”
那时候的他并不懂眼前这个人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他像一个过客,带着满身不可言说的奇异色彩与他擦肩而过,又行色匆匆地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开了。他觉得他很特别,遇见的时候没有在意,也没有看清,很想再回头看看清楚,谁知道这一看,就是两辈子。
不过现在他懂了。
司秦看向蔚宁。他终于承认,在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已经被他吸引。不管是彼时的TG董事司秦,还是这一世一无所知却仍旧义无反顾地选择将一个陌生人从机场带走的司秦,他从来没有变过。
时刻保持理智和清醒是他异于常人的优点,不近人情的冷漠也是他无法忽视却始终存在的缺点。而当他一反常态地对一个陌生人产生牵挂,哪怕只是一点点,他就知道他完了。就像他有无数个袖扣,或贵重、或奢华,曾经丢失的那个,始终是生命中最特别的一颗。
但是蔚宁不知道。尽管已经恍然对方口中的“过去”很可能延续自上一世,他仍然不知道在很早、很早,早到连他自己都不敢想象的最开始,已经被对方牢牢看进了心底。
“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很好。”蔚宁心想,或许更好。
“是的,很好。我希望你健康、快乐,永远。”所以这样很好,比过去更好。司秦颔首,这是他最大的愿望,哪怕要他经历生死,都值得。
“我也希望你健康、快乐。”蔚宁捅捅司秦,可疑地往下瞟了一眼,“还年轻,嘿嘿。”
司秦一噎,在蔚宁动歪脑筋之前抓住蔚宁的手,“问完了吗?”
蔚宁有点委屈,也有点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摇头,“没有,想到再问。”
“刚才谁说要走的?不走了?”司秦似笑非笑。
“啊!”蔚宁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怕司秦再反悔,赶紧掀被子撵人,“走走走,现在就走!”
装好电话卡,两人各自开机,打算花半个小时处理一下紧急事件再去退房。
因出国前已将各方面安排妥当,司秦这边事情不多。相比之下蔚宁就比较惨了,直接被未接来电和信息挤到死机,只能一遍遍开机、清理、再开机,折腾到最后,什么都没能处理上,还是一个样。
司秦告知蔚宁餐厅爆炸的原因已经查明,是煤气罐泄露,人为,致两人重伤、七人轻伤,目前无人死亡,肇事者也抓住了,正是陆泰初。
“人都在S院接受治疗,我打算通过TG对他们进行全款捐助,包括后续的护理、整形等等,过两天会对外公布。”司秦交代。
“让我来吧。”
“以谁的名义?”
“无所谓。只要钱款及时到位就行,是吧?我等会儿联系田甜,其他随意,你看着办。”蔚宁不是很在意。事故总是因他而起,他只是想尽一份心意。
司秦想了想,“那就还一样,以TG的名义发起救助,OK吗?”
蔚宁点头,“行。”
如果不是照片已经见报,司秦大概会以蔚宁的名义开展捐助活动,毕竟除去帮助受害者这个最主要的因素,对蔚宁这样的明星来说,出国遭遇意外,死里逃生还慷慨解囊,在博取社会名声方面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现在照片流出,情况就不同了。
司秦不知道蔚宁有什么打算,以蔚宁的名义捐款等于坐实照片里的人就是蔚宁本人,不见得是好事,因此才假借TG的名义做慈善,并准备在协商的过程中尽量劝导蔚宁接受自己原定的安排,好在蔚宁也不在意,事情就这样定下了。
整理好不多的一点东西,两人准备离开。
上车后,蔚宁坚持要去之前拜托程葭帮他订的酒店,被司秦一口回绝。
“回什么酒店,跟我回家。”司秦看也不看蔚宁,抱着手臂催促老王开车。
蔚宁一点办法没有,只能乖乖听话,跟随司秦来到对方口中因为已经有点年头因此稍显破旧的家——一栋坐落在郊外湖畔的带草坪和游泳池的大到离谱的庄园别墅。
蔚宁紧跟司秦亦步亦趋,进门发现房子里除了几个帮佣,一个人都没有。
再三确认主人都不在家,蔚宁默默松了一口气,问:“你家里人呢?”
“医院啊,妹妹在学校。”司秦回答。
“这样啊。”蔚宁小声。他还以为Mare女士大清早赶到酒店是来催司秦回家的,现在看来退不退房都一样,是他自己多虑了。
两人无所事事,一起补了个觉,睡到中午饿醒,饭菜已经准备好,直接起床吃饭。
躲在酒店里还不觉得,一出来就无聊,司秦一边吃一边提议:“带你去旅游?”
“这不太好吧。”蔚宁挠挠脸颊。受事故牵连的人都在医院接受治疗,司睿也还没出院,自己开开心心出去旅游?说什么也干不出这种事。
司秦却没想那么多,考虑到蔚宁初来乍到,又是劫后余生,只想好好陪陪蔚宁。既然蔚宁不肯,于是退了一步,“那周围转转,散散心?”
“呃……行吧。”总比天天呆在司家强。蔚宁答应下来,又问:“你父亲呢?怎么也不在家?”
“不是说了吗?医院。”
“啊?”
“疗养。”司秦摇摇手指,“不必在意,那么惜命,死不了。”
蔚宁瞪了司秦一眼,“怎么说话的呢!不尊敬长辈!”
司秦不以为意,还好心建议,“那带你去看看他,让你尊敬。”
蔚宁瞬间怂了,“别别别,我谢谢你。”
在司秦的陪同下,蔚宁抛开顾虑,全心全意周游于首都各个景点之间。
一周后,医院来电,告知两人爆炸案的受害者已全部脱离危险期,可以进一步接受后续的治疗了。蔚宁提出返程,司秦自然没有意见。
两人来到医院,蔚宁没有打扰患者,只在司秦的安排下和主治医生聊了聊,在得知病人病情稳定且因救助及时而前所未有的乐观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除了陆泰初。
作为爆炸案的直接凶手,司秦将陆泰初从救助名单中剔除,只人道主义地提供了最基本的治疗。蔚宁没有异议。而司秦为了不让蔚宁再受爆炸案烦扰,事先关照过医院方面,因此陆泰初的名字也没有出现在诊疗报告和主治医生的口中。
蔚宁感慨司秦的体贴,但是有些事不是他单方面装聋作哑就不存在的。他想要知道一个结果,并且冥冥之中觉得这可能不单单只是陆泰初一个人的结局。
两人退出办公室,蔚宁看了司秦一眼,主动问,“陆泰初呢?”
“在重症监护室。”
“他怎么样了?”
“左腿骨折,打了钢钉。全身烧伤,需要植皮。面部损毁超过40%,右脸。”司秦如实回答。
蔚宁心里一沉。
他从没想过陆泰初宁愿死也要拉他和司秦垫背,更没想过陆泰初的伤势会和上一世的自己一模一样。巧合吗?是命吧。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这份伤痛,上一世是自己,这一世则换成了陆泰初。
或许上一世被困在火场里的人本来就应该是陆泰初。如果齐舫没有带着《似他》的样片去找崔自明,陆泰初就能如愿搭上崔自明,挤掉自己男主的位置,包括赴那场可笑的成人宴,从头到尾不会再有自己什么事。
蔚宁无法阻止自己这样想,好在无论他怎么想,都没有意义了。因私怨波及无辜,陆泰初罪有应得,不单单要带着一身伤痛过一辈子,醒来后还将接受法律的制裁。
看蔚宁不说话,司秦迟疑着问:“人已经醒了,你要去看看他吗?”
“不去了,不想看。”蔚宁回绝。
不落井下石,大概是他最后的善良。
司秦没有多说什么,默默牵住蔚宁的手,带他转往肿瘤科看望尚未出院的司睿。
两人走进病房,得知Mare女士有事不在,蔚宁暗暗松了一口气。意外的是司睿。蔚宁没有想到这对同父异母的兄弟个性竟然大相径庭。或许是年纪小的缘故,司睿不仅活泼,话还很多,对蔚宁也很热情,多少缓解了一点蔚宁的尴尬。
三人聊了一会儿,蔚宁借口退到门外,体贴地将单独说话的空间留给两兄弟。
该交代的都在手术那天交代完了,司秦自觉没什么要说的,很快结束对话,告辞之后出门找蔚宁。
“坐。”蔚宁拍拍身边的长椅,回想病房内的场景,忍不住感叹:“你跟你弟弟感情真好。”
司秦挑眉,“不然呢?”
“我以为会看到什么豪门争产、兄弟阋墙的戏码呢。”蔚宁玩笑。
司秦叹气,看起来十足的无奈,想了想,转头问蔚宁:“争产为了什么?”
“钱?”
“有了钱之后呢?”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也知道啊。”司秦指指病房,“他本来就又有钱又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为什么还要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