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一个哆嗦，不禁冷笑。
天和五年，立春。
大夏皇帝东苏渊下令赦免天下，连同冷宫之中的东苏合香因此被免责，搬回原先寝宫。
蒙氏一族罪责全部都被赦免，株连九族在外逃脱者皆无罪，牢中有悔改者放出，对外一致道：“为昌国运，朕大赦天下，望天之地知，抵消百姓灾难，让大夏皇室多子多福！”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足以让百姓感激涕零。
殊不知，在萧鑫雪看来不屑一顾。
东苏渊身上早已同太子那般不堪一击，现如今不过是强撑着罢了。想不到四十左右的年龄，竟被自己的儿子给连累。
想到这，萧鑫雪垂眸望着怀中的小团子，把他抱起来站在他的双腿上，笑道：“将来你若是长大了，爹爹还陪着你可不要害爹爹啊！”
“呀——”
萧鑫雪：“……”
罢了，他同一个小娃崽较劲什么？
“老师，该去用膳了。”
门口拿出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萧鑫雪循声看去竟有些恍惚，心里不禁感慨，小孩子果真是长得快，就这么一年有余已然超过他的趋势。
他应了声就抱着孩子出去，不曾想到门口时怀中的小团子瞧见东苏合香，扑腾着小手就要过去抱。
萧鑫雪：“……”
既如此，他乐得其所，伸手一递，大步一迈便走去用膳之地。
停留在门口的东苏合香同小团子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他禁不住笑出来。
春风轻拂，带着一丝丝寒意入体。
长安不似南方那般潮湿，空气中带有些躁动的气息，骚得人心痒痒。
东苏合香走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时不时还能听到他逗弄小团子的声音，两人笑得甚欢。
走入院中，萧鑫雪猛然停下脚步。
身后的东苏合香一个不小心，一头栽在他的后脊上。他擡眸时闯入一双略有些担忧神色的目光当中。
“老师在想什么？”东苏合香傻笑，不自觉地把怀中的孩子抱紧些，“赶紧去用膳，想得再多面对已成定局的事很难扭转，何必庸人自扰呢？”
“阿香，你明知……”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东苏合香冲他淡然一笑，随即空出一只手抓住他手腕边往前走去，“老师别想了，我有自保能力，勿忧，今夜开心点。”
良久，萧鑫雪松了口气，似是下定决心那般，“好。”
三人一同来到亭下。
今时不同往日那般寒冷，春风吹拂而过带有些暖意。
几人围石桌而坐，各怀心事，唯有东苏合香亦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他给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盛饭，瞧见萧鑫雪那有些苍白的面色，心里也隐隐有些担忧。
若他不在冷宫里面，萧鑫雪还会笑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东苏合香最喜欢的一件事情便是看萧鑫雪笑，逗萧鑫雪生气。
那怒目而斥变得涨红的那张脸，尤为有几分姿色，或许在那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萧鑫雪此人是活着的吧？
“阿香，阿香！”
东苏何琼唤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见他没事，也不过是几句关心的话。
萧鑫雪自是注意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可他并未戳破，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免得引来祸端。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
夜间时，蒙氏和东苏何琼整理衣物，却遭东苏合香的拒绝，那时候他便言辞：“若是出去，定是有新衣裳，这些还是留在这吧，保不定往后还会回来。”
东苏何琼：“……”
既如此，他们也不好强求，只能愣愣地嘱咐几句便回自己房中，生怕自己不舍那般。
房屋悄然变得静谧，过了半晌门口才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擡眸，瞧见正擦拭头发的萧鑫雪，微微一怔。思来想去才发觉，他们二人一直都是同住一屋，又何来避嫌一说？
“老师，我帮你擦。”
说罢，东苏合香才凑到跟前，从他手中抢过那块干毛巾，轻柔地帮他擦拭起来。
烛光把两人的身影倒映在窗上，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耳边传来一阵阵虫子叫唤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外面隔着宫人的脚步声。
“老师是在怪我吗？”
“未曾。”
“那为何今夜不理我？”
“……”
他说得及其委屈，连同萧鑫雪都不禁开始反思，是否自己做得太过？
他本就不是善于言辞之人，今时面对如此一个话痨，还真是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猛然间，萧鑫雪失笑出声，深觉无奈。
他伸手去抓住帮他擦拭头发的手，“没有不理你，是为师心里有事，害怕你出冷宫后把我给忘了，说不定想办法让人把你的母亲和姐姐一同带走，然后就派人过来把我们父子两灭口。”
东苏合香：“……”
掌心处传来微凉的触感，东苏合香垂眸就瞧见那白皙的皮肤，指尖修长圆润，尽管活在冷宫中也是那般尊贵。
他怔愣片刻，笑道：“老师说笑，我东苏合香怎会是那欺师灭祖之人？”
“哦，是吗？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不如用往后来评判，如何？”萧鑫雪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松了下来，可他还隐隐觉得不安。
一切事情进展实在是过于顺利。
可这些他却不敢同东苏合香开口。
“既如此，我帮老师暖床，今夜我要跟老师一起睡。”话音刚落，就瞧见刚刚还在帮他擦拭头发的人已然翻身上了他的榻，完全是占地为王。
萧鑫雪无奈，走过去伸手轻拍被褥，“往里面些。”
“我不，老师睡里面。”
“……”
一夜无眠。
翌日的冷宫，格外地热闹。
那扇关闭许久的大门终是敞开，门外早已有人在等候多时。
东苏合香行至门口，朝着里面的几人跪下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上轿子，未曾回过头。
可在他转身之际，萧鑫雪不经意间瞥见他眼角的那抹泪。
果真还是小孩子。
萧鑫雪心想，却不由得生出懊悔之意。
他喃喃自语，“罢了，还是去同我家小团子玩吧。”
东苏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