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上的事,他暂时不打算过多染指,白家在北疆经营数代,名声在百姓心中已经根深蒂固,他从京城而来,作为钦差的职责也很不受欢迎,如果一来就摆出一副要夺取兵权的架势,那是将自己架在火上烤。
楚矜言聪明地绕过了这个敏感点,他一方面金蝉脱壳,只留下属下们保留自己深居浅出的假象,另一方面又不断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在潜移默化中打造自己的名声。
在苍裕关之变后的两个多月时间里,“二皇子”给军户们赠送了新的种子,向百姓们售卖了一种价格极为低廉的粮食——投珠阁的农庄在去年收获的一大批红薯和土豆。
百姓们惊讶地发现,这些新的粮食不仅口感香甜,而且饱腹感很强,甚至连携带都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相对于这些好处来说,价格也很便宜!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不会在乎吃掉的东西以前见没见过,而且,在大面积面向民间出售之前,楚矜言也给军队赠送了许多这些新型作物,当时很多镇北军将领还十分警惕,好像他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毒死他们似的。
土豆很快成为了最受欢迎的军粮。
在无所谓口感的情况下,相对于士兵们最熟悉的炒面,土豆的制作方法明显要简单许多,而在更艰苦的环境中,生吃也不是不行。
这时候的人是不懂得什么容易消化、营养均衡之类的说法的,只要能填饱肚子,提供宝贵的热量,就是最令人满意的食物了。
军队尚且如此,民间就更不必说,这些新作物的名声很快传扬开去,甚至在市面上正式流通之前,就有许多消息灵通的人得知了它们的大名。
新作物的推广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现在就只等开春,楚矜言已经准备好人手,准备教导百姓们大面积种植。
至于小麦,相对来说还是更难种些,他准备仍然先在军田尝试,如果效果喜人,来年再行推广也不迟。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只要边防不失守,他们大可以慢慢来。
北疆这里明面上在打仗,暗地里已经搞基建搞得热火朝天,可惜,囿于通讯和交通不便,再加上楚矜言的人有心阻拦,这些情报几乎一点都没能传回京城去。
御使钦差唯一传回的消息,便是与匈奴勾结的将领名单。
不用往下深查,在同时传送回京的供述状上,背景几乎清一色都与大皇子有勾连。
消息传回,朝野一时哗然。
楚矜言心想,皇帝肯定是要气死了。
他离京之前,与景元帝虽谈了一场话,可偏偏关于那些叛徒的身份,两人却都心照不宣。
皇帝要借他换回不受信任的镇北将军,同时还要稳住北疆的局势,却又不愿付出实权粮草,这件事听起来简直荒谬,楚矜言当下便与他交易,换来了母亲暂时的自由。
可实际上远远不止,皇帝不信任白崇明,自然也不够信任他,他们要互相牵制,两人手中都要握有别的筹码。
景元帝给出的,是关于这件几乎动摇国本的事件的实际处置权,楚矜言到了北疆,只要他有本事站稳脚跟,有本事在那群只认帅印不认皇室的将领们中间取得实权,那么叛国一事,不论是楚知行做的,或者不是他做的,就已经没有关系了。
皇帝真正放弃的,其实是几次三番让他失望的大儿子。
他虽然不喜欢楚矜言,却几乎莫名地信任他的能力,这一摊烂摊子——皇帝看得清楚,只有交给楚矜言处理最为妥当。
作为交换,他放过了自己曾经最爱的女人,放弃了自己一段时间以来最为宠爱的儿子,可同样作为交换,他也在楚矜言身上留下了牵制。
当然不止是徐双林,景元帝生性多疑,就算再怎么信任,也不会将关乎自己统治的事全部交到一个臣属身上。
楚矜言在摇曳的烛光下擡起左手,那条红绳仍缠绕在他手腕上,而在红绳之下,有另一条色泽青乌的细线,也刚刚好绕手腕一圈,像是一道细细的伤疤。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看看窗外圆圆的月亮,摸出一只玉瓶来,吞下一粒解药。
每月一次,还有五粒。
是周皇室用来控制暗卫的东西,很可惜,在目前已解锁的商城物品里,也还没有彻底祛除的解药。
据说这种毒药发作的时候会很难挨,但只要按时服用解药,几乎不会有任何感觉。
楚矜言微微叹了口气,突然在窗外的月光中看到一抹急速而来的白影。
他愣了一下,打开了窗。
这是在投珠阁的庄子里——外面那些巨贾富商们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们花费万金所求的玻璃,在这里被一大块一大块地制作成窗子,只因为主人喜欢在夜里看看月光,又有些怕凉。
雪客一头冲进主人怀里。
楚矜言从它身上解下一个小小的竹筒,小鸟亲昵地用头蹭着他的拇指,楚矜言便顺手挠挠它额上光亮的羽毛。
他的脸色却突然变了。
信上说,钦差一行人访查民情,行至幽州,却落入陷阱,被困孤城。
楚矜言一把拂去桌面上的账册,周围的两军势力,脸色愈发凝重起来。
问题远远不是钦差——这是一次精心准备的伏击,镇北军各部均被牵制,一时驰援不及,而幽州城一旦失守,匈奴在北境占据的城池便接续成一条完整的防线,大局必将倾覆!
无论如何,这座城一定得守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