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蒙着面,可他仍一眼便认出,这便是在钟吕戏院、在内宫的梅林中,他见到的那个人。
是镇北将军府的大小姐白柔嘉。
她如今行走在外,反倒不扮男装了。
楚矜言没有去管那些面面相觑的江湖人,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上前去向那女子施了一礼。
“方才多谢女侠相救。”
白柔嘉擡起头。
她方才只是觉得那身形熟悉,可如今这书生擡手施礼,探出宽大袍袖的修长手指交叠,她便突然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是你啊。”
没想到,对方竟也很熟稔道:“是,两次承蒙女侠救命之恩,小生实在无以为报。”
他面前的弹幕上顿时刷满了[那就以身相许啊]。
楚矜言:“……”
他默默闭了闭眼,试图避开那些“伤风败俗”的俏皮话。
却还是没忍住脸红了。
白柔嘉的脸色有点怪,她从小看的话本子,可也并不少。
但她仍是吃了一惊:“你是如何认出我来?”
楚矜言想了想:“大概是姑娘的气质与众不同,况且小生自幼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那时姑娘的身上,也带了这样一枚荷包。”
白柔嘉低下头,看看自己腰带上系着的的菡萏芙蕖纹,恍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她一向不在意这些小物,只是随意取用,可没想到,这其中竟也有暴露身份的祸患。
白柔嘉心中暗暗警惕起来,当下便摘下荷包,塞进怀里。
他们两个就在这里旁若无人地交流起来,刚才还打得热火朝天的江湖人们一时间非常尴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好不容易挑起来的火也散了。
那个土匪头子阴沉沉瞪了镖局的人一眼,撂了些“走着瞧”之类的狠话,带着手下灰溜溜撤出了客栈。
赵镖头松了口气。
镖师们的面相看起来倒挺忠厚老实,危机解除之后,像是也觉得自己刚才过分了,主动去扶起翻倒破碎的桌椅,又拿了扫把,去打扫那一地狼藉。
赵镖头自己揣了些银子,亲自把掌柜的扶出来,又是赔钱,又说了几句客套话。
掌柜的哪里敢“为难”他,战战兢兢地推据一会儿,只得苦着脸将钱收了。
那些被无辜卷入的食客们自然是四散奔逃,没人想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被楚矜言——或者说白柔嘉救下的那个女孩子还想道谢,被她父亲猛地一拽,两人也急匆匆地走了。
白柔嘉笑了笑,朝楚矜言招手:“别站着了,坐。”
这是店里难得还完好的桌子,楚矜言也不客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桌上还有热茶水,他执着茶壶,给两人都倒了一杯茶。
白柔嘉的眼神跟随着他的动作:“你的手真好看。”
楚矜言一愣。
白柔嘉继续说:“前两次,我之所以认出你,其实都是因为这双手。”
楚矜言……他难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白柔嘉:“然后你记得我,原来是因为我的荷包。”
楚矜言:“……”
他心中本能地响起了某种警报,可他一时也不能明白那其中的意思。
白柔嘉轻轻一笑,放过了他:“你胆子也太大了,方才若不是我——连三脚猫都功夫都没有,也想学人家英雄救美?”
话是这么说,可她语气并不带讽刺,反倒还有些欣赏的意思。
楚矜言说:“可事情就在眼下,什么都不做,我做不到。”
他们两个都戴着遮面的东西,按说是形迹可疑,藏头露尾,可这样相对而坐的时候,偏又显得很坦荡。
白柔嘉拍拍手:“你这书生,倒是有几分血性。”
他们谁都没问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既然隐藏了行迹,自然是有原因不想让人得知。
萍水相逢,也该有些分寸。
不过,楚矜言倒是有些猜想:他是知道白柔嘉的身份的,如今苍裕关刚出了那样的事,白家的小将军为什么要在平州白龙鱼服,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个原因。
只是……事情的线索,竟然会藏在平州吗?
是了,不奇怪,平州这种有名的三不管地带,最适合隐藏一些需要瞒过官方耳目的事。
楚矜言心里思索着,他最好是想办法留下,他的目的大抵与白柔嘉相同,两个人一起做,自然是事半功倍。
可他也清楚自己有多可疑,要怎么才能得到对方的信任呢?
……还是不妥,今日他们在这里闹上一场,尤其是白柔嘉,原本试图藏匿的行迹就不那么保险了,而且……她显然并不精于此道。
还是隐于暗处更好些。
楚矜言什么都没说,却是那个姓赵的镖头突然挤了过来。
“女侠真是好身手,”对方站在一旁,热切地对白柔嘉拱拱手,“在下冒犯,实在是走投无路,不知您可否赏脸,与我们同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