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见到这样吧情绪都鲜活地写在脸上的人——裴几道或许算一个,可裴几道也不是对谁都如此,那小子很会看人下菜,在自己面前没大没小,别的时候却是个滑溜溜的人精。
这个顾长吉却不一样,虽然以他的年纪,即使同时考虑出身,能坐上这个位置,也绝对称得上一句年少有为,可不论如何,眼下在名义上,自己总是他的上司。
倒是嫉恶如仇啊。
楚矜言也不放在心上,只温温和和对徐双林道:“麻烦徐统领了,后方杂事颇多,不宜久留,便先回吧。”
徐双林有些不放心地看了顾长吉一眼,这才抱拳:“殿下,军中都是些粗人,若是冒犯了您,尽管打骂他们就是,但军情紧急,还请尽快赶到荆云。”
楚矜言点头:“统领放心。”他带笑看着顾长吉,“顾小将军是性情中人,我倒很觉得亲切。”
顾长吉颇为嫌弃地看向一旁,徐双林却松了口气。
他是早把灵魂都卖出去的人,从前他的主人是谢家最后的小姐——当朝的皇后,而不久之前,他的主人变成了二皇子楚矜言。
这也没什么差别,反正他只听那令符主人的号令而已。
但徐双林见多了人,他很容易感觉到,楚矜言跟谢小姐不一样。
他所图谋的,是更大的东西。
徐双林很快判断出他的新主人不好惹,心机深沉,手段强硬,偏偏外面的人却大都以为他是个病恹恹的面团子……徐统领不明白,并大为震惊。
反正,顾长吉若得罪了楚矜言,怕是没好果子吃的。
徐双林一走,顾长吉更是不想装了,挑剔地看看楚矜言,才不情不愿地伸出一只手臂,打算扶他上车架。
楚矜言也完全没有立威的意思,很合作地借了力,登上高高的马车。
倒是裴几道又瞪了顾长吉一眼,自己一用力,直接跳了上去。
时间确实紧迫,主仆俩刚刚坐稳,车队便按时启动了。
楚矜言掀开帘子,回望了一眼巍峨的皇城。
他此次离开,牵挂的也无非就是母亲,但母亲多年卧病,身体实在不好,总不能带着她前去北疆。
好在景元帝不知道是终于良心发现,还是念着他们的“交易”,打算好人做到底,竟然允了母亲去外祖家暂做休养的请求。
母亲带着李嬷嬷,又身在郑国公府,在自己回来之前,应当是出不了差错。
楚矜言定下心,放下了帘子。
看见裴几道还在生闷气。
“你与他置什么气,”他无奈道,“这次的事情,他们都定为白将军忧虑,以我的身份,本来前去北疆就不可能一帆风顺。”
裴几道气鼓鼓地:“我就是不明白,公子,您这么帮他们,为了镇北将军那真是把什么手段都用尽了,他们非但不感谢,还摆出这副样子……若是没有您,白将军的命才真的是谁都保不住了。”
他一边说着就一边捂着脑门向后一躲:“我没说错,您别弹我。”
楚矜言就笑着收回了手。
“也不能这么说,”他想了想,认真道,“白将军本就不该被这样对待,归根结底,他被卷入皇室这番争斗猜忌,还是大周对不住他。”
裴几道撇撇嘴:“这也对不住,那也对不住,您这可真是两面受气。”
楚矜言不理他了,他们的马队行在京郊平整宽敞的大道上。
从这里到达北疆,即使快马加鞭,也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更别说后方脚程更慢的粮草辎重。
不过……若真问前方将士的心理,说不定还希望他们再走得慢一点。
楚矜言心里很明白,不知是眼下的顾长吉,对于整个北疆的军事体系来说,他们都是不受欢迎的。
北疆原本的军事力量已经相当庞大,这回是因为被突然背刺,才会造成如此大的缺漏,可要夺回苍裕关,甚至打胜仗,都是他们自己可以完成的,根本不需要朝廷“支援”的五千轻骑。
还不如那几车粮草实在。
而自己作为天子钦差,代表的是对北疆地区的全面接管,尽管他这个“钦差”并无实权,可他手里拿着天子令,拿着那块盘龙玉佩,他便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同时,在钦差抵达的同时,镇北将军作为前军事长官,便要回京述罪了。
皇帝为什么那样忌惮白家——经过几代的经营,荆云十二州以北,整个北疆几乎是铁板一块,白家在那里意味着绝对的权威,从士兵到百姓,几乎将白家的将军奉若神明。
这一次,是他们内部出了乱子,丢了苍裕关,而白家剩下的从属幕僚们不可能不想到,将军一旦回京,便定然凶多吉少。
楚矜言叹了口气。
尤其是,以白山青和郡主为质,逼迫白崇明回京这个“主意”,明面上还是自己提出来的。
顾长吉摆摆脸色算什么,北疆那些人,怕更是恨不得生吃了他。
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定都走不到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