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可怕。”
二口摆出了做作的嫌弃表情。每当他上演出这样一副不自然的拙劣演技,都只是为了开玩笑罢了。
“不愧是白鸟泽,居然连考试都觉得高兴。”
“哼哼哼,害怕了吧!”她扬起无比得意的笑,“这就是白鸟泽的实力哦!”
“是的是的真是太吓人了——”
这棒读的语气实在是听不出多少敬畏之心,但这也没关系,十六夜已经志得意满了,走在通往车站的这条熟悉小路上,脚步也自在地仿佛快要飞起。
她一度觉得,自己不是走到了车站,而是一路蹦跶过来的。
走下楼梯,刷卡进站,刚一走到月台,就听到了广播的播报声,内容如旧,依旧是通知列车晚点的事宜。十六夜轻巧地钻过乘客们的不满抱怨声,一路小跑到月台的最尾端,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最后的空位被一个精神萎靡的上班族占走了。
和成年人抢座位,这种事十六夜可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对方一看就像是被工作和资本主义吸干了精气神的当代悲惨社畜,她更加羞于夺走对方宝贵的休息机会了。
算了算了,再等十三分钟,列车自会到站。这点短暂的时间可不会让她累到站不住。
十六夜想着,赶紧把渴求的视线从座椅与社畜身上挪开了,只漫无目的地盯着月台的地砖。脚步慢悠悠踱着,时而走近站台中央那根贴着线路图的柱子,时而又无聊地踩着月台边缘的黄线走两步,可惜这些都算不上是有趣的消遣。
站十三分钟,这确实不会让人疲惫。可她显然忘记了,在列车驶来前的长达七百八十秒的无聊时光,这是真正应当苦恼的。
新闻已经看了个遍,标题她都能倒背如流了——不就是静冈爆炸小五郎破案和全日本大学生运动会嘛。看了这么多遍,就连报道里的内容也记忆如新,压根不想再重温一遍。
至于游戏嘛……好像没什么好玩的。期末复习,似乎也没必要了吧?答案她可是一点都没有忘记。
费心思索着,脚步也不自觉地走动起来。她踏过站台边缘禁止跨越的黄线,一点一点踱到最边缘,最后索性整个人靠在了轨道边的自动门上。
从这个距离,能够闻到铁轨特有的一点金属气味,微微弯曲的铁道指向远处,在视线的尽头被绿化带全然盖住。就在绿化丛的一颗小小灌木旁,十六夜看到了毛茸茸的一团东西。
之所以称之为“东西”,是因为她只能用这个词描述它。
它绝不是正常认知中的动物,因为不会有哪种陆上生物长着蓝紫色鲜艳的皮毛,也不会在头顶上生出一支笔直向上的尖角,更加不会长出六只脚——其中的三只还高高地翘在背上!
它猛得跳了起来,试图钻进灌木丛中,半人高的身躯压在轨道上,恍惚之间似乎能够听到金属振荡的鸣响。
背上的第三只脚即将没入绿叶之间,划破空气的刀刃从它的脊背之间穿过,同皮毛一样鲜艳的液体喷溅在空中,她一度觉得自己的理智也快要一起喷出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啊?好像从来就没有见过吧!
十六夜呆愣愣地张着嘴,险些叫出声来,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匆忙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可是洒在铁道上的异色鲜血存在感如此强烈,那只古怪的生物——她甚至不觉得这玩意儿可以被纳入“生物”的范畴之中——就倒在边上,六只脚均已变得黝黑,像是碳化了一般,一点一点消散在空中。穿着黑色校服的少女向它走近,俯身拾起了落在地上的太刀,掏出手帕拭净刀刃。
“啊。”这完全是无意识间发出的惊呼声。
那个人是……
十六夜踮起脚尖,上半身完全越过了自动门,拼命朝着铁轨的方向靠近,想要再看近一些,缀在那件黑色校服领口的金色螺旋形纽扣如此眼熟。想起在某个3月1日时,她也曾像今天这样,无聊地向铁道瞄了几眼,那时她便看到了有人站在铁轨边,也看到了这个独特的纽扣。
但是长着六只脚的怪物……这实在是闻所未闻!
一瞬之间,感觉头皮都已然绷紧了,莫名的惊悚感让心底都在隐约发凉。十六夜将身子向外探得更远,奋力挥了挥手。
“真——!希——!”
她的呼喊声沿着铁轨,一路传到了轨道的深处去,也传到了禅院真希的耳中。她习惯性的回头,恰与十六夜对上了视线。
毫不意外,从她的眼中,十六夜只能看到困惑而已。
而这声呼唤也同样传到了站务员的耳中。还来不及继续说点什么,从背后而来的巨大力量已然把十六夜拽到了月台的正中央。铁轨也被倏地拉远,消失在了自动门的后方。
“很危险的,千万别靠得这么近。要是车突然开过来了怎么办!”站务员僵着脸,连耳廓都见不到一点血色,心有余悸般依旧紧紧捏着她的衣领,“黄线是禁止跨越的,可不能忘记啊!”
“是是是我没有忘真是太对不起了!”
十六夜一股脑点着头,为了消除站务员的忧虑,只好辩称说是看到了朋友,一时激动才做出了这种规则之外的事情。
她甚至竖起了三根手指,向天发誓今后绝不会再违规跨越黄线半步。要不是车站广播恰在这时宣布着下班列车即将到账,她估计免不了要被站务员好好念叨一番。
登上晚点的电车,跟着车厢一起哐当哐当。在驶过六只脚怪物倒下的那处轨道时,仍能看到留在枕木和碎石上的一大滩血迹,在车轮碾过的瞬间飞溅起来,啪嗒啪嗒落在车窗玻璃上。十六夜吓得猛退了一步,恍惚之间,总觉得这粘稠又怪异的液体会溅到自己的脸上来。
除了她之外,车上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了车窗上的蓝紫色液体,也不曾被那啪嗒的声响吓到,反倒是她突兀的一退让他们不由得投来了目光,但也只是疑惑地看了一眼,眼神说不上是困惑还是嫌弃,甚至有可能是鄙夷。
至于车窗上的异样,他们全然不关心,也没有去看,就好像他们根本没有……
啊。
感觉大脑一定也发出了“啪嗒”一声,十六夜冒出了一个有些恐怖的想法。
车上的其他人,会不会没有看到玻璃上的血?
回想一下,曾经好几次在3月1日登上这节车厢的自己,似乎也不曾留意到玻璃上有任何异样。
……难道自己当真觉醒什么超能力了?
这个可能性实在不方便多想,哪怕只是稍稍琢磨一下都叫人觉得心慌。十六夜攥紧了书包肩带,努力抑制着视线,不向车窗上的污渍撇去。
说真的,她好想现在立刻马上就打电话给五条悟,把重新来到3月1日和见到了奇怪东西的事情一股脑地倒给他,努力让他帮忙从这一大堆的异常之中找到合理的解释。但在电车上打电话,显然有点不太合适。
十六夜既不想遭受车上其他乘客异样的目光,当然也不好意思被他们听到自己将要陈述的事实——他们绝对会把自己当成是怪胎的!
在身着白鸟泽校服的当下,她可不想因为一时的急切而害得学校的形象都连带着受损。
只盯着晃荡的地面,不安与焦躁让这熟悉的短短七站路变得尤其漫长,她忍不住烦躁地踮了踮脚,一听到“下一站——白鸟泽学园前”的播报声,就已经做好了向前冲的准备。
电车缓缓停稳,车门也将缓慢敞开。十六夜迈过车厢与站台之间略宽的这道间隙,快步向前走着,却还是不自觉回头望了一眼车窗。
难看的蓝紫色血渍已然消失无踪,玻璃泛着洁净的光泽,仿佛她曾看到的只是错觉而已。但她知道,自己看到的是无比真切的事实。
……必须得把这个情况赶紧同步给五条先生才行!
这会儿实在顾不上什么礼貌通行的准则了,她一边从包里掏出波洛咖啡厅的纸巾,一边穿过校门前的小路。听过好多次的恋爱、复习、告白话题全然被甩在身后,就连小跑着想从背后扑来的美代的贴贴,都被十六夜以一招侧身闪躲精准避开了。
“对不起部长我现在很急并且因为伤势恶化所以无法参加东京集训但是别担心我会在你们去东京的期间做好社团下一学期的经费计划一定会帮你攒出买大巴车的钱的嗯就是这样我先走了!”
丢下这一连串的话语与愣在原地一脸懵的美代,十六夜冲进学校,直奔中庭处的庭院。
如她意料的一样,白天这里不会有多少学生在,是无比完美的私密场所。
刚才跑得实在有点太着急了,她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发抖着,输入号码时还摁错了好几次。
反复把屏幕上的这串数字看了好几遍,确信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了,颤抖的指尖按下了拨通键。
也正是在这个瞬间,十六夜忽然想到,自己该怎么向五条悟陈述当下的现实呢?毕竟电话那头的五条悟,也已经是对她的现状浑然不知的、崭新的五条悟了。
开门见山,还是曲折迂回?
根本来不及决定好战略方针,通话音已然中断。
五条悟接通了她的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