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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下)(1 / 2)

曾经(下)

在半年后,他得到了答案。

春汛,暴雨连下了七日,书院地势高,未受波及,然而东边的山脊处有泥土冲落,雨下不停,愈发凶猛,第十日,一场山洪冲向了山下的村落,屋舍尽毁,多人被埋。

人命关天,等不及雨停,山长便问可有人愿意下山帮忙。

有十名书生站了出来,其中便有宁桥松和温淇清。

其他人,缩在角落里不吭声,有的拿着书,恨不得将头埋在书里,兰坯看到正在穿蓑衣的宁桥松,屋外是连绵的大雨,但他却一脸平静,没有一丝退却。

兰坯捏了捏拳,终于鼓起了勇气,站起身,走到了他与温淇清身边,道:“还有蓑衣吗?我也去。”

宁桥松与温淇清对视一眼,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有,不过外面雨大,下山都不容易,你想好了……”

“自然是想好了才站出来。”

宁桥松笑了笑,便不再说。

他们下山时,台阶上涌下的水变成了瀑布般,没走几步路,草鞋已经全部打湿。

身上虽披了蓑衣,戴着斗笠,但雨太大了,使他们与落汤鸡无异。

到了山下,眼前的场景让人震惊,村子已经被冲毁了,掩埋在泥土树干之下。

宁桥松对他们说:“烦请大家仔细查看,倘若发现屋中有人被埋,便回来通告我一声……”

众人答应了,便四散开,分别寻人。

兰坯只记得一户人家,那就是那个盲眼的原大伯家。

他走到他家门口时,看见他家的屋舍被坍塌了一半,就在被掩埋的地方,露出了一只腿。

另外一半屋顶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坍塌,但他已经顾不上了,踏进了泥堆,朝他走去。

兰坯运气不错,因为原老伯还活着,他将他身上的杂物搬开,细细拂开老伯脸上的泥土。

“阿伯,我带你走。”

虽然如此说,但原老伯的下半身压着一根粗大的横梁,他的腿断了,扭成了畸形的姿势。

老人听见了兰坯的声音,用虚弱的声音答:

“孩子,你走罢,老夫活了七十年,已经可以安心赴死了。”

兰坯没有走,他固执的性格不仅在读书上,此时也是。

老伯眼盲,不知道来救自己的人是谁,但他知道,他没走,而是在推自己身上的杂物。

“孩子,你叫什么?”

兰坯不答,只说:“我会带你走的。”

老伯叹了口气,“无论你是谁,我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谢谢你冒着大雨……”他的头顶盖着兰坯的蓑衣,“来救我这个快死的老头……”

他的话让兰坯非常难受,大雨冲刷着他的脸庞,面对着这个陌生生命的流逝,他茫然不知所措,他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继续搬动着那些压着老人腿的巨大木块。

然而他并不是一个幸运的人,就在他即将成功时,“轰隆”一声,伴随着雷鸣,屋舍塌了,他被横梁砸了脑袋,瞬时晕了过去。

醒来时,眼前一片漆黑,整个人泡在泥水中,他被压住,整个人动弹不得,身体又冰又凉,想喊人,嘴里呛出了一口泥,喊了几声,无人理睬,他才发现,已经到了晚上。

四周又黑又凉,头顶上方压着沉重的木板,压抑冰冷的地方让人喘不过气,他的脑袋也晕沉沉的,“原老伯……”

他喊了几声。

“孩子,我在这呢……”

他的声音微不可闻,但知道他还活着,兰坯松了口气。

他对老伯说:“他们会来救我们的。”

兰坯口头上这么安慰着他,但心里并不肯定,宁桥松他们会不会来,这可是个大雨倾盆的夜,四周危机四伏。

“孩子,是我连累了你……”

虽然兰坯是为了救原老伯而来,此时被困,心中全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我们都会活下去的。”

耳边只有呼啸的风雨声。

他想,最多坚持到明早,夜里不好寻人,但等天明,应该就来了吧……

他的愿望落空了。

因为一个时辰后,宁桥松就带着人,把他们给刨了出来。

温淇清背着原老伯,宁桥松背着兰坯,往山下的安置点去了。

宁桥松他们把人挖出来时,看见原老伯身上盖着兰坯的蓑衣,而这个书院中长相最俊美的学生,却一身泥垢,躺在地上。

宁桥松将自己的蓑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兰坯的身上,默默地将人背了回去。

兰坯醒来,发现有人正背着自己,认清那人是宁桥松后,说:

“原老伯还好吗?”

“受伤了,医师看过了,腿伤着了,但无性命之忧。”

兰坯又说:“你比我预想中到得早。”

宁桥松答:“你不该自己去救人。”

他的表情严肃中带着一丝怒气,似乎对兰坯的独自救人的行为感到不满。

兰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救了人,不虚此行,你下山不也为了救人一事吗。”

“如果今日你出事,这个决定会让我后悔一生。”

“为何?”兰坯不懂,因为宁桥松走进大雨中的神情是无惧无畏的。

“我与淇清兄一致看好你,以你的坚韧、才智将来会成就一番大事,比今日所为更加有意义,倘若你夭折于今日,我定会后悔终生。”

一时之间,兰坯不知说什么,让他最震惊的一件事在于,宁桥松和温淇清竟然会看好他,认为他将来会成一番大事。

“我的父亲是屠夫。”兰坯向他强调。

宁桥松露出了不屑地笑:“那又如何?”

雨天路难走,宁桥松背着他走了五里路,把他放下来的时候,兰坯看见他的手指满是伤口。

浑身湿透,站在窗边喘气,他体力透支了,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他回以了一个善意的笑容。这时有个被救的女童走到了宁桥松身边,递给了他一朵小花,那是被山洪冲毁前,家门口新开的桃花。

虽然家园被毁,但火种被保留了下来。

那一刻,他好像明白了宁桥松心之所系。

自那以后,他和宁桥松、温淇清的关系渐渐发生了变化。

兰坯开始学会了像温淇清低头,学习为人处世那一套,温淇清教他的第一个道理,那就是在官场,首先要摒弃的就是“骨气”,但不能抛弃的,也是“骨气”。

后来,宁桥松牵线搭桥,让自己的父亲宁长筠,当朝的丞相,收了他做弟子。

相处之后,兰坯才发现,天之骄子的宁桥松,时常被宁长筠骂得狗血淋头,他挨骂时很丧气,出了门以后,立刻变成了无事发生的模样。

有一日,兰坯忍不住,开口问他:“为何读书。”

宁桥松赠给了他一本书,那便是杜甫的《杜工部集》,他说:“我想要的,都在书中。”

杜甫的诗集,兰坯当然读过。

宁桥松虽未直说,但他通过他的言行,能猜到。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①

再后来,三人在书院后头的松树之下义结金兰。

三人在书院就是最出众的,春闱齐齐上榜,包揽了前三,殿试上宁桥松摘得状元,温淇清则是榜眼,而兰坯是探花。

就在殿试之上,兰坯被沈复钦点去了刑部,而宁、温二人则去了翰林院。

这次安排,让兰坯大受打击,但在两位兄长的鼓励下,也渐渐改变了沮丧的阴影。

三人虽然走在不同的路上,却为了一个目标努力,无论经历了什么样的苦难,也能互相扶持。

直到那件事发生,掐灭了他们的为之奋斗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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