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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如诉(1 / 2)

春雨如诉

那夜牡丹宴会后,洛阳城的牡丹过了花季,由盛转衰,渐渐凋零。

这天朗气清,宜踏青,宜出行。

城外凌云台,一个身着白色圆领长袍的公子正在与人品茶,他的衣袍领口与袖口处,是用水红色轻纱所制,一眼望去,犹如雪中红梅入山来,坐在他对面的身穿朱草色麒麟补子长袍的公子,面如白雪,眉如柳叶,站在两人身边的烹煮雪水的,是一个粉嫩可爱的小侍童,大概七八岁的模样,。

“漱滟,”朱宇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玉扳指,放在石桌上,“你瞧这扳指如何?”

程迦拿起那扳指,细看了两眼,见这扳指白玉身,底端则是沟壑起伏的朱色,那形状宛如起伏的远山,像是一滴胭脂墨水滴在白色的天幕下,自然晕染而成的,“北庭不愧是美玉盛出的宝地,这天然的赤色山水扳指,我在洛阳尚未见过。”

“这是今日比试,我添加的彩头。”

程迦闻言而笑,“宇兄,看来你对今日的比试,十拿九稳。”

结绿琉璃盏中盛着清透的水,果盘上放着一片荷叶,荷叶中又摆着荔枝,红果儿饱满圆润,是用千里马从岭南送来的妃子笑,果下则放置着年初花溪结凛时凿下储存的冰块。

“天下没有我找不到的人。”朱宇在寻人这点上自信到自负。

程迦听他这样肯定,兴致来了,也跟着添了彩头。

他拿出了一枚白玉羊纽章子,放在了石桌上。

“哦?”朱宇好奇地问,“这是?”

“我父亲的侯印。”

朱宇震惊于他的解释,不是他不信,而是程迦的语气过于平淡,好像那只是一件平凡的物什……他拿起印章,掀底一瞧,赫然写着程佑也的名字,“漱滟,给你一次收回那句话的机会。”

“我既然敢拿出来,就不会收回。”程迦泯了一口清甜的雪水,“宇兄,恕我直言,你的玉扳指虽然稀奇,论分量却不能和这侯印相比。”

“你想让我再添些彩头?”

“嗯。”

“什么?”

程迦笑了笑,他的笑容温和随性,“不是贵重的东西,等我赢了,再跟你讨。”

他的话,朱宇没放在心上,因为他笃定了自己会赢。

他的嗅觉,天下第一。

程迦即便聪明睿智,但在这件事上,不可能胜过自己。

“既然漱滟如此大方,我愿让出一株香的时间,请。”

程迦不再退让,他把印章装回袖中,起身下山。

“漱滟。”在程迦离开前,朱宇喊住了他,笑着对他说:“多亏你那日来得迟,发现了那只偷听的鸟雀,咱们今日才有得玩这游戏,多谢。”

程迦顿住了脚步,半晌后,他才回头,“谢什么?我等着收你的谢礼。”

朱宇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扣桌面,那小侍童读懂他的意思,开始为他剥荔枝。

对于找到那天偷听的女子,他已有线索,并十拿九稳,程迦不可能赢他。

“你们世子身边的侍童,无论换了多少,都是这样的贴己呢。”

小童不敢回答。

“你可要仔细伺候。”朱宇对小侍童说,“否则当心得罪了我,我告诉你家主子,他将你变成……”,朱宇目光寻觅四周,找到了一棵樱树,“将你变成花肥啊。”

“阿岚一定尽心伺候公子。”小孩的声音软软糯糯。

朱宇擡头望着天空,头顶阳光毒辣,等日头下去了,他再出手,也不迟。

只是不晓得主子那头是什么情况。

今天程释邀请周雍前去观刑。

处决兰坯。

他本该陪着去的,却被程迦约来玩这游戏。

他原本拒绝,但是主子却让他来玩,说观刑无趣,让他出来放松放松。

程迦先行下山,离开凉亭后,他的脸上再无笑意。

朱宇的傲慢在他的计算之内。

待他走到山脚下的时候,莫烟出现了,他向程迦禀报:

“世子,都布置好了。”

“嗯。”

今天,是他和朱宇约定好,揪住那偷听的“鸟儿”的日子。

在夜宴结束后,朱宇不急不躁,并没急切寻她,而是放任她离开两日,但听他方才的语气,依旧对追杀她势在必得。

呵。

那他就同他做个游戏。

荷上的荔枝渐完,朱宇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擡头看了看日头,厚重的云朵遮住了毒辣的阳光,是时候可以出发了。

在他的袖中,藏着一支笔。

这笔是那天程迦递给他的。

上头残留着那女子的香气。

他下山以后,去了洛阳城里的书斋。

这是上等的紫毫笔,能供出这样笔的书斋,并不难找,他凭着嗅觉,轻易找到了一家名叫山水斋的地方。

进了此地,果然有她的气息。

“请问公子需要买书?还是画?”

店中的小厮迎了上来,对他问长问短。

朱宇环视店内一圈,四处摸了摸店内存放的书籍,拿起同样的紫毫笔,又放下,他还闻到,在店铺更里面,有更加浓郁的她的气味。

“我要的东西,你们这里没有。”

说罢,他走出了店门,然而并未走远,而是跳到院墙上,沿着屋檐朝里走,接着,在内宅,他看到了一个双腿残疾的人,将一副包好的画,递给了店中小厮,“一定要亲手交到她手中。”

小厮接了画,便从后门出去,上了马车,一路往西去。

朱宇紧随其后。

他能闻到画卷上,她的气息,这画她一定碰过。

那小厮去了一家小户人家,潜入府中,瞧见了纸窗后面,有一道瘦削的剪影,非常非常像她……她正捧着一本书在读,那书上,有她的胭脂味道……

他打晕了送茶水的侍女,端着茶水,堂而皇之地走进了屋中。

他想看到她惊骇的表情。

他看到了。

可,那人并不是她。

他虽然没见过她的全脸,但那眼睛,一点锋芒的都没有,根本不是她。

他扔了手中的木盘,茶具碎了一地,在女子的尖叫声中,他抢过了她手中的《弁而钗》,放在鼻前猛吸,这明明就是她的味道!

“这书是谁的?”

“啊!——你是谁?”

“快说,不说杀了你!”

“是我从表姐那里借来的。”

“你表姐是谁?”

那女子给他指了一处地方。

朱宇立刻寻了过去。

这宅子里也有她的味道。

他在窗外偷望时,那个女子正坐于书案前,提笔作画。

身形与她很像,但她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有了第一次教训,他潜入屋中,直接给了那女子后颈一章,将她打晕,捏着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脑袋,打量她的骨貌……不是她。

可奇怪的是,这桌上的笔墨纸砚,皆有她的味道。

他拿起荷花砚台,放在鼻下细嗅,确定了是她的味道。

他从桌上拎着茶壶,里头装着滚烫的茶水,他对着晕迷的女子的脖颈浇下,那女子瞬间就被趟醒了,他问她:“这笔,这纸,你从何处得到的?”

“长安街拐角的当铺……”

朱宇走出这宅子时,感到头晕目眩,他摇了摇脑袋,一辆马车呼啸而过,卷起的风迎面扑来,他闻到了风中也夹杂着她的味道……

于是跟了上去。

这时他并未意识到,自己的步履趔趄,左摇右晃。

他先后找了五个女子,像她,却都不是她。

可恶,如果不是,她们身上怎么会有她的味道。

在月上黄昏时,他找着找着,又回到了书斋前。

他望着山水斋的招牌,感觉双眼模糊,于是用力揉搓了眼睛。

等能看清时,程迦的贴身侍卫莫烟,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公子,我家世子久候多时,里面请。”

“他找到了吗?”

“公子进去就知道了。”

莫烟领着他穿过前厅,往里走去。

带他到了白日看见那残废男子所待的内阁。

朱宇见到程迦时,他正端坐在书案前,用右手画画。

程迦画画时很专注,他远远地,依稀看见画上是一个穿着苏梅色长袍的“男子”,可他没看清画中人的真容,因为当他走近时,程迦把画扔进了屋中的火盆中,世人求而不得的画作,就这样被他付之一炬。

程迦见他空手归来,笑着收起了摆在桌上的那枚白玉羊纽章子。

“宇兄,原来天底下,也有你找不到的人。”

朱宇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是你搞的鬼?”

“呵。”程迦轻笑。

“为何?要如此戏弄我?”朱宇心中起疑,“你和那女子是何关系。”

“想知道?”程迦站起身,抚平了衣袍上的褶子,朝他走去,他走到朱宇面前,对他道:“将紫毫笔给我,我告诉你,我和她的关系。”

朱宇从袖中掏出那笔,递给他。

程迦接过以后,将笔放在自己雪白的衣袍上,擦了擦。

“弄脏了,可惜。”

“什么意思?”

在他质问程迦时,感到鼻子涌出了一股热流,伸手去擦,却看见手背上满是鲜血。

“你给我下毒?”

“宇兄对美人如此执着,我便请你尝尝美人贴的滋味,有何不可。”

“程迦!你!”他话没说完,耳朵里又溢出热流……美人贴,是天下三大奇毒之一,中毒的人会七窍流血,最后化成一团血水,这毒在三大毒中最为阴狠,因为它无法觉察……

程迦将那紫毫笔举起,他摘下了笔头,里面弹出了一个银色锋利刀头,就在朱宇在看清笔尖瞬间,那笔已经穿过了他的眼睛,剧烈的疼痛撕裂了他……

“为何……”

朱宇不懂程迦为何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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