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提出去游乐园转换心情,除了六岁的那次,还是他们第二次全家出动去玩,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已经兴趣索然。
他的记忆混起来了。
但是,却没有任何一点是假象。
呵……
“请问他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秦晟言被医生喊到自己的办公室,感觉到那些废纸一样的化验单并没有任何的作用,因为医生已经无奈的折起了他们的角,“需要多少钱可以医治?或者有这方面的专家吗?”
“秦先生请您先冷静。”沉吟一阵,医生推了推他的无框眼镜,“这是一种应激反应,当本人想要逃避一段经历的时候,最极端的……他会封闭自己的所有感官。这已经是精神科的范围了,傅鸣昱先生的身体上并没有任何的问题,轻微的擦伤和软组织挫伤已经痊愈,请恕我们已经无能为力。”
“你的意思是……他需要心理医生?”秦晟言的眉头蹙起来,其实已经默认了目前的情况。
“这种情况需要对症下药,不知道您知不知道傅鸣昱先生是在逃避什么呢?”因为面前的人特殊的身份,医生多看了他两眼,忽然发觉自己有些逾越,“如果知道的话,主治医生会更加有把握的。”
“我明白了,现在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吧。”秦晟言起身,深秋的巴黎新款黑白呢子大衣剪裁合体,将他的消瘦凸现出来,影子都拉长到颓废。
“是的。”医生愣神的望着这个男人,呆滞的点了点头。
“……谢谢。”
傅鸣昱,你真的很让人操心啊……
秦晟言的脚步略微的沉重,他背对着关上门,闭上眼深呼吸。
我要拿你怎么办……
“晟言……”林骅脚步匆匆的抱着平板往这里走,“娜娜找你。”
“傅鸣昱以前的经纪人?”
“是的……她说有些事情想要告诉你。”林骅为难的看着手里的通告,满满当当的行程已经压缩的密密匝匝,“你……还是要延期开工吗?”
隔着巨大的玻璃墙,秦晟言看着垂头听着夏律在说什么的傅鸣昱。
他毫无反应的任由护工帮他换下病号服,然后目光呆滞的眨着眼,营养液维持的体重已经轻的让秦晟言心疼。
但是却依旧毫无停止的继续一路下滑,他面黄肌瘦的样子带着极端的脆弱,有好几次秦晟言都以为他是在哭,但是再仔细看,还是那张木讷的表情。
“不……你把几个重要的通告提前,我一口气做完。”
秦晟言移开目光,露出落寞的神情。
“那样你的身体会吃不消的!”林骅紧张的看着他,“你现在的情况不比傅鸣昱好多少!阿晟,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
“休斯顿呢?”
“我不知道,也不会告诉你。”
“那……他们问出了什么,总可以告诉我吧?”秦晟言带着点疲惫的笑容,毫不介意的看过来,那种语气,简直就是哀求。
“给傅鸣昱注射的是最新的迷幻剂,欧洲的几个研究所已经在做化验了,你别着急。”林骅说的艰难,很有一种牵强的味道,“心理医生他们也请了几位权威的专家,等傅鸣昱被带走就可以开始治疗了。”
“你们果然要带走他……”
“所以娜娜才想和你说一些事情,关于傅鸣昱的过去。阿晟,听我一句劝,别再往下陷了,这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林骅心烦意乱的关了平板,“去他狗日的通告,阿晟,你干脆好好放空一下休息几天。”
“娜姐在哪?”
“老板的咖啡分店里,后厨花园。”
“我第一次见到那个漂亮的孩子,是在逛大学校园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是个三流的星探,整天吃着盒饭指望能在土里拨出一颗钻石。”娜姐黑直的长发绾成一个温柔的弧度,她面前的卡布奇诺已经冷了好久,“那个时候他抱着一把吉他,和女朋友坐在石凳上面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弹唱。无忧无虑的样子原来可以有这样致命的吸引力,我还是活了那么多年,初次感受到自己死去的少女心,全部呼呼啦啦的活过来了,那个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是我要找的那个钻石了……”
秦晟言早就料到大概如此,他久违的笑了一下,很轻很浅的,仿若吹断蛛丝。
“可是他拒绝我了……他说,漂亮的大姐姐,谢谢你喜欢我的歌,但是我没有做明星的打算……天真可爱又有礼貌,竟然让我无从反驳,大概是缘分未到吧,我也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是他毫无动摇,一来二往我倒是也更加的看开了,然后就接受了他的拒绝。”娜姐修长的手指涂了淡粉色的指甲油,摸了摸杯沿,“但是……后来……我在新闻上看到了他……”
秦晟言投来疑惑的目光。
得到一个凄惨的笑容。
“恶性连环车祸,山体滑坡,暴雨……他和他的母亲是唯二的幸存者,他裹在毯子里可怜兮兮的缩在救护车里,闭上的眼睛仿佛再也不愿意睁开……”
“我当时在外地给一个导演当助理,镜头一晃而过,在这个时代,无论什么惨案都无非是惊醒麻木的人一段时间,让他们祈福同情,然后继续麻木而已……”
“所以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我一直无法安心,回到那个城市之后就又跑了一次他们的大学。”娜姐完全放下了手臂,她十指交扣搁在膝盖上,“然后……我赶到那个湖边,看到了抱着吉他的傅鸣昱。我告诉自己,你看他果然没事,但是当我转到他面前……”
娜姐看了秦晟言一眼。
秦晟言的瞳孔急速收缩。
“他的样子,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母亲……”
“伯母那个时候植物人瘫痪在床,傅鸣昱根本凑不到那么多的生活费和医疗费,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退学去打工……打‘那种’工……”
娜姐的话让秦晟言心里一凉,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窘迫,才会让傅鸣昱放弃最后的底线,“所以我跟他签了合同,把他送到了选秀的地方。”
“后来他的母亲情况有了好转,他又正值小红的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你也见过了,我总以为他该渐渐淡忘了这些痛苦,然而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是我太乐观了。”
深深的叹息,从最浅的港湾里吹来鱼腥味的风,苦涩的如同没有刮去的胆囊,“但是我不懂……当初伯母忽然走了,他也只是抱着刚学的尤克里里自己藏了好几天……我还以为他一定会退出演艺圈,毕竟当初他就是为了自己的母亲才进来的。”
“尤克里里……”秦晟言一秒钟的晃神,沉默如入水底。
“秦晟言,我能拜托你,成为让傅鸣昱重新苏醒的那个人吗?”
娜姐没有看他,而是喃喃低语。
“我要是那个人……傅鸣昱早就醒了吧……”其实这才是他疲惫的核心。
傅鸣昱竟然如此的处理自己的情绪,这不也是说明了,他并不是能真的跟他一起承担一切的人,他没有想要和他敞开心扉过。
甚至……可能他从来也没有相信过——
秦晟言爱他这个事实。
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做?
傅鸣昱,我快被你搞疯了。
“你不愿意跟我说一句话吗?”秦晟言握着傅鸣昱的手,他没有拒绝也没有任何其他的反应,“他们说要带你走,我不知道他们要把你带去哪里……你真的没有要和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