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再走走。
和你……一起走一走。
解秋夷回过头认真的看着戚遇欢的眼睛,然后打横抱把他拖起来:“我们去看星星……”
好。
“解老虎回来了!抓住他!”乌泱泱的人群涌过来堵在门口,为首的少年抱臂扬头,“让他和这个恶心的人一起跪着。”
“滚开。”
解秋夷有一双肃杀的眼睛。
烈烈秋风都穿不透的眼睛,翻滚的死亡,血战的味道从来没有散去,鬼魂一样的缠绕在他身边,他珍惜的抱着怀里的人,轻飘飘得让人揪心。
那些人退了一步,再退一步。
让出了一条路。
戚遇欢把脸埋在秋夷的怀里,拽着他的袖口。
沉默得如同死去。
冰冷得如同死去。
大路口那边有一棵大槐树,现在的花都落了,全是叶子。
因为前阵子才吊死过人,没有人去那里,都避着晦气。
东倒西歪的石磨,破损地歪着,他们就靠着那个坐了下来。
戚遇欢把脑袋搭在解秋夷的肩头,他们一起倚着,从背后看似乎是不会醒的梦。
“遇欢……”
戚遇欢换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似乎在回答他。
我在。
“你那天……应该跟着豪斯走的。”
戚遇欢的后背僵硬……他不知所措的悄悄离开一点,坐起来,萧条的背影似乎在喃喃:你是……在后悔吗?你是嫌弃我了吗?
“跟着我……你真的受苦了。”
啊……原来是说这个。
不辛苦,我一直都……很幸福的。
老槐树听过很多故事,看过很多离合,带走过亡灵,迎接过降生。
它的树叶飘扬而落,它的花香蕴含在土壤里,它的年轮是流逝的生命,它的树荫下有两个相爱的人。
时日无多了。
本来在牛棚里的医生,被玩过头的人撵过来检查晕过去的戚遇欢,他摇了摇头可惜的撑着桌子,简单处理一下之后,他的嗓子一路烧到气管,都溃烂发炎。
夏日的生命都活跃,病菌发了疯的暴涨,他能撑到什么时候呢?
“等我死了就一把火化了,洒在这河山里,我看护着,一定江山太平。”
“休要把我埋在那湿冷的土里,有恼人的臭虫和蚯蚓钻过我的头骨,我受不了虫子你是知道的,别让我在没有光照的地方,我宁愿腐烂在水牢里。”
你看……
这就是我的戚遇欢啊……
那个不知愁的少年,扬着拳头决定生死。
不让人省心。
“遇欢,你曾经问我,我们是不是早就见过……”解秋夷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是啊,我们见过的,你的车当初被小孙劫了,送到我等的巷子口,那是我第一次见你。”
“拜堂那天,我给你的玉佩,是母亲留下的……说要给媳妇绑住我,我没有跟你说过吧,怕你脸皮薄,又要哄半天。”低声笑起来,解秋夷看着自己一把手抓得过来的手腕,已经细得太过分了,“还有……你给我的平安符……我把它缝在贴身的衣服上,中弹那次他们翻开来洗伤口,给看见了……笑话我好久。”
“一开始怕你穿不惯那些麻的布料,我用水洗了好几次弄软了给你,你却认为是旧衣服,嘟嘟囔囔得居然不吭声的穿了……”揽着他的肩头,解秋夷侧过脸吻在他的鬓角上,“还有……那盏灯……小子们不识货以为是纯金的……其实我知道你是行家,一掂就出来了,是鎏金的对吧,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芯呢。”
“真寒酸啊……我送不起你纯金的东西。”
不是的……不是的……
我就喜欢鎏金的……
那是一种工艺好不好,你这家伙就是门外汉啊。
“遇欢……我爱你。”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怪……怪肉麻的……
戚遇欢举起手,想要去抓天上的星星一样,往解秋夷的脸上摸去……
我戚遇欢,爱上了你,倒也不吃亏。
谁让你是个男人呢,连个孩子都不能留给你了。
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那根拐杖……
我做了好久的,记得用啊……
记得活到走不动的时候,也给我死皮赖脸的活下去啊……
傻瓜。
还将军呢……
毛手毛脚的……
他的手,没能碰到,就落了。
他们在月色下的花园里起舞……
他们在午后的晨光里背书……
他们在飘雨的街头话别……
他们在战火的坑洞相拥……
他们在夜色寂静里交心……
他们在牛车上讨论爱情……
他们在枪炮里奔跑……
他们在五星红旗下微笑……
他们在火车站上送行……
他们……
在最后的时光里,道别。
一声叹息……
吹过槐树的叶子,根茎都嫩绿的叶子,落在风里,打着旋儿,飘在湿润的土壤里——
飘在解秋夷身边,湿润的土壤里。
他搂着戚遇欢,半弓着背,失声痛哭。
滴滴答答的眼泪,湿咸的,不竭地落下来。
三天三夜的不吃不喝,解秋夷保持着姿势,搂着戚遇欢,靠着石磨坐着。
眼泪被风干,尸骨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