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绡问:“如何?”
何抒翼犹豫许久,才说出了一句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话:“师父,哭了。”
辰绡许久没说话,久到何抒翼都想出言辩解可能只是幻影时,辰绡问道:“在此之前,影子有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话题?”
“有的,”何抒翼回想道,“影子似乎对伏朔山的‘朔’字极其敏感。”
辰绡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右眼,强压住语气,尽量平静地问道:“它们可有提过‘望’?”
“未曾。”
“何抒翼。”辰绡突然唤道。
“在。”
辰绡说道:“把你在幻境里看到的师兄的一切,尽可能详细地说出来,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何抒翼看辰绡严肃的样子,多少是猜出来点,“那不只是幻境?”
辰绡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影袭蚊算算年纪是要比我大的,它的影子说不定真能知道什么秘辛。”
“……”
“怎么不说话了?”辰绡无奈问道。
妄道剑察觉何抒翼情绪不稳,立刻用剑柄戳了戳他:“喂,回神啦。”
辰绡追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何抒翼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起他在幻境里的所见所闻。
幻境里的伏朔山与现在的伏朔山相比,更为凄清寂寥。
没有元淇菡种的各种各样的花树、果树,也没有辰绡布置的晴雨变转的阵法,
就好像……一点没有元淇菡和辰绡生活在这里的痕迹,只有涂桑一人,坐在那棵不变的枫树下,默默饮酒。
辰绡思索:看来是他们拜师之前,应是诛神之战前夕或过去不久。
幻境中,何抒翼有试着走过去,涂桑便擡头看他,露出一个何抒翼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温柔笑意。
涂桑几乎是立刻抛下了酒坛,紧紧抱住了何抒翼,在他脖颈间喃喃道:“道侣,你来了啊。”
“道侣?!”辰绡打断了何抒翼的讲述,无视他脸上可疑的红晕,急切问道:“师兄可有说出他的名字。”
向来稳重自持(相对)的辰绡,此刻仿佛元淇菡附体。
虽然何抒翼看不见,但此时辰绡的耳朵和尾巴骤时竖立,形象生动地演示了何谓“炸毛”。
何抒翼被辰绡的异常状态吓到,连忙回答道:“没有没有,师父只是一直在叫‘道侣’。”
“我怕冒犯师父,被师父抱了一会儿就连忙挣脱了,师父就盯着我的脸看,许久才说‘你不是他’,然后就再也不理我了。”
辰绡紧皱眉头,不耐道:“你不用蒙我,师兄已然得道成仙,你如何能挣脱得开?”
不就是被抱了一会儿吗,他又不是元淇菡,没那么小气……
何抒翼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一下,辰绡肉眼可见地脸黑了。
何抒翼说道:“这便是奇怪之处了,幻境里的师父没有修为,连练气都没有。”
辰绡道:“只是师兄修为境界过高,你无法查看罢了。平时我们不也看不出师兄的修为?”
何抒翼坚定道:“是真的没有,完全是一个凡人。”
辰绡沉默,没再反驳,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本就难看的脸色雪上加霜。
何抒翼继续他的讲述。
涂桑说出那句“你不是他”后,就回到树下,继续饮酒。
酒坛子在树下堆叠,浓郁的酒香已经不再是享受,而成为了令人作呕的折磨。
何抒翼几次看到涂桑拿酒时,不小心碰到碎落的酒坛碎片,指尖就溢出鲜血,滴滴答答地流着。
何抒翼想上前帮忙,但却再也碰不到涂桑,一层未知的屏障将他与涂桑分离。
涂桑低笑一声,忽然摔落了好几个酒坛,只为了在其中找出最锋利的那块碎片——置于脖颈。
何抒翼霎时间全身冰冷,拼命敲打着屏障,想吸引涂桑的注意力。
涂桑恍若未闻,将碎片压在脖颈脆弱的皮肤上,餍足地闭上双眸。
“锵”,碎片掉落在地上。
涂桑微微皱眉,看着双手突然出现的缠绕交错的红线,将手指死死勒紧,没多久就鲜血淋漓。
辰绡说道:“那是‘永罚’。”
何抒翼停下叙述,不解地望着辰绡,这个词听来实在不详。
辰绡解释道:“具体成因我也不清楚,只是知道‘永罚’会在师兄尝试自尽时触发,并且每次都能阻拦师兄做到最后。”
说这话时,辰绡满脸的疲态。
他和元淇菡第一次发现时,心疼得不行,但用尽了办法也无法破除。
也害怕若破除了,等师兄万一再……他和元淇菡是绝对拦不住的。
师兄说“永罚是永生永世的”,那至少……说明师兄也会是永生永世的。
是以,辰绡对“永罚”的情感很复杂,既感谢它无数次留住师兄的性命,也恨它带给师兄无穷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何抒翼闻言沉默。
良久,辰绡催促何抒翼继续讲下去。
何抒翼迟疑地看向一直不说话但一直在听着的妄道剑。
妄道剑登时炸了:“不是,又有什么少儿不宜的话题非要把我支开?”
何抒翼满脸抱歉地说道:“妄道,听话,接下来的你听着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