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多久没哭过了……竟然哭了?
连他的泪,也被撕成无数片,漂浮在灵魂碎片的周围。
滔天的恨意,不过如此。
……
第三次了,何抒翼已经麻木了。
他强迫自己去适应,可根本适应不了,每次都有新的崩溃,一次比一次崩溃。
他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
此刻的他,尚以为自己身处最后一次试剑之中,尚以为自己只是在经历死亡。
却有预感,这是人为造成的。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预感。
毫不留情的酷刑,并不留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和余地。
……
这是第多少次了?
何抒翼不知道。
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他连为什么会遭遇这些都忘了。
结束?
何抒翼早就丧失希望了。
死亡即是结束,可他好像被下了一个恶毒的诅咒,永远达不到那里,即使只是一步之遥。
无数次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无数个下次他又睁开了眼睛。
“师……父……”
无数次的轮回,嘴里念叨着什么,心里铭刻着什么,都失去了意义。
何抒翼恍惚间,想擡起手触摸什么,肆虐的剑气萦绕着手指,骨头像碎纸片一样飘散。
他不再为这样的画面感到冲击,歇斯底里慢慢演变为凝实的沉寂。
剑鞘成了最为坚实的棺材,禁锢着落入深渊的囚魂。
不需要……再挣扎了。
也没必要抱有什么奢侈的期待。
不会有人来救他了,他也无法拯救自己。
记忆被痛苦裹挟着溺于汪洋,身体与灵魂一同下坠,直至忘记一切,忘记自己。
直到思维彻底停滞,何抒翼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施加在他身上的,对他已经再正常不过了。就像人天生有两个眼睛一样,他好像也就天生该被这么对待。
这或许就是死亡吧。
他觉得。
只是死去的人不能开口,所以人们才会觉得死亡是一件平静的事。
其实不是的,就像他一样,选择了自尽,就会一直一直重复最后的困境。
啊,又能思考了吗?
又开始痛了啊。
还是,不要思考了吧。
……
现实。
元淇菡少见地没有笑,透过一面镜子,看着她亲手制造出的梦魇,看着小师侄随着梦魇的轮回,变得自暴自弃,麻木消极。
这个惩罚,足够了吗?
现实中,难觅剑灵倾尽全力要和剑内的何抒翼同归于尽,杀招是涂桑为何抒翼挡住的。
一直到确认何抒翼不会被余下的剑气杀死,涂桑才离去。
何抒翼固然孤注一掷了。
但他孤注一掷的结果就是,像缩头乌龟一样蜷缩在剑里逃避,仿佛世界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了。
倘若涂桑没有出手,何抒翼真的只有魂飞魄散。
——不过元淇菡也清楚,何抒翼那时确实没有可能逃跑,只能等死。
可这不妨碍她怨何抒翼。
所以,再来几次吧,再来几次就停下,他也该醒过来了。
“珍惜生命啊小师侄,别浪费我的一番苦心。”元淇菡对镜子说,
“就算为了得到师兄的认可,这点我也很明白。但是师兄重视的人很少,我无法估量,你如果死去,师兄会不会伤心,万一伤心呢,该怎么办。”
元淇菡自己说着说着,又笑了,“我不行啦,所以,你至少要陪师兄久一点,更久一点。”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抹红色。
元淇菡惊讶,下意识去挡镜子,但没挡住。
涂桑来了。
瞥了一眼镜面,涂桑便自顾自在元淇菡对面坐下,元淇菡连忙起身倒酒。
幸亏她随时准备着。
师兄永远是最重要的。
镜子里时不时还传来几声凄厉的哀鸣,元淇菡一时怕吵到师兄,自己把镜子砸碎了。
何抒翼的梦魇也将随之结束。
元淇菡砸碎了镜子后才反应过来这件事,心想,师兄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对不起,师兄。”
不是对不起小师侄,而是对不起师兄。
“不必道歉,”涂桑喝了一杯桃花酿,“今年新酿的?”
“是。”
“给何抒翼送一壶吧。”
“诶?”
涂桑道:“当作自己突破元婴后期的贺礼。”
“诶?”元淇菡真没想到,“他一年前才突破元婴中期,现在就要元婴后期了吗?”
人家突破要几十年上百年,她小师侄倒好,一两年。
涂桑道:“不只是天赋。这一日里他经历的,常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
“何抒翼天赋高,但他的天赋与心性并不匹配。他的天赋早就够达到更高的境界了,只是心性太弱。这次经历了生死,想必他会有所感悟。”
“所以,”元淇菡若有所思,“我们要让他心性足以与天赋匹配吗?”
涂桑摇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行。”
元淇菡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