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盟大会（十二）
“为什么？”宋岐玉轻声重复了遍这三个字，而后道：“道友是想问它们为什么可以通过杀人屠城窥探到天道？”
他神色比秦千朔要淡然许多，仿佛两人之间，宋岐玉才是那个修为高深，低调谦虚的修士。
秦千朔眉眼深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传回宗门的信或许要等半日才有回信，一个修为低下的修士轻易地就说出了天道两个字，他有些怀疑宋岐玉的身份了。
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吗？
他默然了半晌，才终于吐出一个“是”字。
说完后他就等着宋岐玉的回答，可谁知宋岐玉竟然闭上了眼，淡声道：“道友不信我，我说了也只是浪费口舌，道友还是等宗门回信吧。”
话语间，一点含蓄委婉的意思都无了，秦千朔偏又说不出什么来。
他于是转身与段仙桃道：“这位道友的身份你们确认了吗？”
范知远看看段仙桃，师姐没说话他便也没开口。
见目光都聚到自己身上来了，段仙桃慢悠悠说道：“不用确认。”
秦千朔皱眉，“什么意思？”
段仙桃说：“管他是好是坏，反正他也打不倒我们在场的任何一个呀。”
这倒是真的，宋岐玉听到这个回答，微微抿唇。
秦千朔面对段仙桃也不知说什么好，沉默地走到另一边与师弟鹤宁交谈着什么。
范知远则是坐到段仙桃旁边，恰好是一边三人，一边两人的分隔了开来。
范知远问：“师姐，我相信他说的，你能问问吗？”说话时，他眼神还在往宋岐玉身上飘。
段仙桃说：“你自己怎么不问？”
宋岐玉闭着眼，似乎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范知远犹豫了下，但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好奇心与求知欲，他凑近了问：“宋道友，我信你，你和我说说呗？”
宋岐玉闻言睁眼，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们是琼玉宗的？”
范知远不明所以：“是啊，”他小心望了眼身后的秦千朔和鹤宁，道：“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我们琼玉宗，也就白鸾宗可以与我们宗门一较高下了。”
宋岐玉颔首，竟还真的为他解答了。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没有刻意压低不想让其他人听到的意味，反正整座城也就这家客栈中他们五个人罢了。
“他们是认为天道怜悯，若是造下杀孽，就能引得天道降下惩罚。妖魔虽残忍，但也许久没有做过杀人屠城这等杀孽重的事了。”
范知远有些惊讶，“他们是认为天道不会把自己劈死，而是会找上他们？”
“或许吧。”宋岐玉又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天道是个人？”范知远又问。
“谁知道呢。”宋岐玉说：“又可能天道不是一个人，却偏爱一个人，喜欢将所有机缘捧到一个人面前呢？”
秦千朔他们自然也听到了宋岐玉说的话，秦千朔说：“这不就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吗？”
“是啊。”宋岐玉眼神都没向他看去，“秦道友也信我？”
秦千朔不说话了。
鹤宁倒是有些相信宋岐玉的话，他心思纯澈，想到什么便也就说了，“若是真的有那样一个人，师兄，我觉得你就说天之骄子。”
段仙桃看向他们。
鹤宁掰着手指说道：“师兄，你每次出任务都会遇见不少宝物和法器，机缘也遇见不少，而且总有人为你挡伤。”
他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进几人耳中，鹤宁还在继续说：“像是隐玉峰的青羽师姐，和我们一起做过不少任务，也为你挡了不少伤，最后还……”
“师弟！——”秦千朔终于叫停了他，脸色不太好：“那只是意外。”
段仙桃垂下眼睫，范知远一直注意着鹤宁，便也没发现宋岐玉坐着了身子，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向秦千朔。
段仙桃打量着自己的手，青羽，这个名字也是她，是她上次任务中的名字，那时候自己还算白鸾宗弟子。
她无声地笑了下，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别的意味。
秦千朔对此不想多说，他转移了话题，“那些异种、妖魔怎么会想到要窥探天道，是因为天道有异动了？”
宋岐玉声音很冷：“是啊，天道异动。像是德不配位者就会被拉下王座，总会有反抗出现。”
段仙桃在他说话时一直盯着他的脸，似乎百看不厌。
他继续道：“修真界的人只关注飞升，他们视天道为圭臬，而妖界、魔界和鬼域的人却是一群天生反骨的人，他们想要推翻天道，自己翻身做那个主人，所以他们一直在暗中窥探天道。”
“结果还真的被他们等到了，不久前，他们发现了天道异变，万物瞬间枯竭，灵力倒流，这种迹象虽然只是一瞬，但却被他们捕捉到了，当然，这点修真界的人或许也知道，但他们应该还在找原因，而其他界已经开始寻找掉落的天道。”
“掉落的天道？”范知远与秦千朔齐齐说道。只是秦千朔声音低，被范知远的声音盖过。
范知远很激动，“那掉落的天道是什么？”
“是人还是物？”
段仙桃这时插了一句，“我觉得既不是人也不是物。”
范知远：“那会是什么？”
她突然笑道：“说不定是个表面上看起来是人，但其实内里既没有心也没有血肉的人。”
宋岐玉的眼睫轻颤，目光落在她笑时勾起的唇上。
很生动，很漂亮，那是笑容。他也若有若无地勾起了抹笑。
秦千朔皱眉道：“那是什么人？无心无情，这不就是那些游荡的鬼物？”
几人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跟着段仙桃的这句话走了，真的去猜测掉落下的是个人，还是个似人非人的人。
段仙桃表情轻描淡写，“我也不知道，乱猜的。”
众人神色有一瞬间的失落，结果段仙桃又道：“说不定那个人就是宋道友呢。”
话罢，段仙桃就对着宋岐玉笑了出来，像是被自己的话逗乐了，而宋岐玉唇角僵硬的笑还没消失，此时却随着她的笑竟也变得自然许多。
没人将段仙桃的话当真，在场只有段仙桃与宋岐玉在笑。
一个像是被戳中了笑xue，一个无声的笑，其他人都眉头紧锁。
秦千朔后知后觉自己全跟着别人的想法走了，他努力找回自己先前的思路，可脑海中还在想着宋岐玉说的那些话以及段仙桃的猜测。
整个客栈再次陷入沉寂，蜡烛很快燃烧殆尽，本也就没剩多少，现下全靠秦千朔的两颗夜明珠撑住。
屋外天色昏暗，这时竟然开始打起雷，不一会儿，哗啦啦的雨从天而至。
金色的光芒在雨中若隐若现，下一瞬就从客栈的门缝钻进来，秦千朔猛地站起身来。
他传回宗门的信件回来了。
鹤宁也跟着起来去看信件上的内容，信件很长，两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结束。
秦千朔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时不时再擡眼看宋岐玉，他心中仍有震惊，宋岐玉说的竟然大差不差。
“师兄。”鹤宁轻声叫了下他。
秦千朔回过神来，将消息与段仙桃他们说了，范知远表情也吃惊，而段仙桃表情变都未变，像是早就猜到了般。
“秦道友，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那些异种？”段仙桃问。
秦千朔迟疑了下，道：“等雨停吧。”异种踪迹难寻，但他有专门的法器可以搜寻到它们，只是现在他自己还需要一些时间整理这些信息。
段仙桃看了眼他，既然他都说了等雨停，她自然不会主动请缨，倒是范知远有些纠结，他小声道：“师姐，我们不去找找看吗？”
他担心浪费时间会有更多人遭遇不测。
段仙桃摇头，她知道范知远在想什么，但是没有戳破，毕竟她自己就是个将死之人，没什么意义，也懒得再开这个口。
她闭目，回想过去，她的上一次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