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能看见白光,太阳升得更高了。
千柳没再聊下去,扭头往某个方向招呼。
“‘火村’!”
喊完又突然愣住,明橙色火光在满是认真的灰蓝右眼里衬出一抹清浅的蓝,他兀自呢喃道:“不如叫‘火焰’?”
“有区别吗?”祭司面露不解,在他耳中,千柳把同一个名字重复了两遍。①
“那就‘炎’,‘火炎’。”②
千柳的眼睛微眯,得意看向走近的身影:“暂且用这称呼。你觉得怎么样,火炎?”
顺嘴用古丰缘语问出来的他并没觉得有哪不对。
神情平淡的火村吐出一个字:“好。”
完全看不出是真觉得满意还是单纯在敷衍。
就当很满意了。
祭司为他们打包了昨晚剩下的肉食,对于仅接触不到两天的陌生人可以说非常尽心。
“我会来森林看你的。”
靠近森林外围的地方,即将分别的千柳对贴着阿勃梭鲁静静望来的祭司冒出这么一句。
肩上站只安静的黑暗鸦,半侧着身子,除却有些苍白的皮肤浑身上下都是沉重的暗色调,路过茂密枝叶的日光也避过他,没留下一星光点。
像在走神的祭司霎时愣住,接着稍稍擡头,半掩在灰发下的红眼睛眸光微动:“为什么?”
千柳晃晃背上吊着的包裹。
“为了这包肉。”
祭司没吭声。
黑暗鸦熟练地往那颗后脑勺扇了一翅膀。
“当然是救命之恩。”捂住脑袋的千柳改了口,他拨开黑暗鸦,盯住祭司看不清的脸,“要是你实在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大发慈悲勉为其难跟你交个朋友,感激就不必了,你肯定舍不得烤只新鲜魔兽给我们加餐。”
风吹动支离破碎的光影擦过他正经的脸,这话倒说得肃然无比,就是内容让祭司好气又好笑。
“你该把心思放在自己的魔兽上,别让它们等太久。”
想了想,祭司拢在袍下的手伸出,摊开的手心躺着一枚巴掌大小,细长弯曲状的小巧石像,千柳等了两秒,不明所以地拿起。
“我会为你们祈福的,愿神明护佑你们此行平安。”
他看看轻声念道的祭司,正式收下石像。
不太重,也挂脖子上好了,虽然硌人了点。
千柳和火村并肩离开。
走出森林时,他错开半个身子跟在比自己高的男人身后,额头上是一条通红的血痕,黑暗鸦在帮忙剔除头发里的碎叶。
天虽阴着但视野明亮清晰不少,他们站在最外圈的树木前,背对着幽深的森林口,途中未遇到任何人或精灵。
千柳掏出祭司友情提供的地图,打算对接下来的行程指点一番,只是他凝视了一分钟,随时间的推移逐渐绷起脸。
看不懂。
也无法从笔迹旁的模糊图案上分辨出地点含义。
刚才祭司说魔兽市场的方向是哪来着?
空气在这一刻格外焦灼。
“不是西南边吗,我看看。”
火村在千柳质疑的眼神下拿过地图,虚点在上方的手指稳稳滑到某处。
“……你不是在瞎指吧?”
“以前为了破解遗迹我也是下过功夫的。”
火村用一口流利的古丰缘语回道,地图被他随手塞到千柳怀里,径直走向确认好的方位。
“那真是太好了。”看样子不会追究自己先前的口头便宜了……
千柳心虚地撇过头,目光从火村身上游移开,定格在西南尽头横出的山脚。
既然很近的话,走过那片地方估计就能看到市场了,那里会聚集大量的人,让他们见识到与自身文明相隔千年之久的时代,不知道这次得花多久才能适应。
被迫卷入时空的千柳觉得自己这次很幸运,因为有一帮倒霉蛋跟了过来,使他不至于在错乱的洪流中沉浮,独自迎向未知。
还记得有饥饿如影随形折磨心智,干如枯枝的手抓住脚踝,尸体堆积的腐臭数月不散侵蚀嗅觉,面对死亡的麻木与无力。他把这些拧巴拧巴团成分不清彼此的刺团,无需感受某一条那纷杂尖锐的刺痛感,扎手得让人碰到便避之不及。
故意模糊的记忆只留下片面印象,只要不停下就能远离过去深陷在茍延残喘里的挣扎,能忘记曾握紧自己最后又消失的温暖。
已经无法获得的东西没必要紧抓不放,虽然时间迟早会冲淡一切,可千柳讨厌迈不开腿的未知,需要有谁能领自己安然度过,至少在他陷入泥潭时拉一把,迷失于光芒前扯一下,不被拘束的,站在同一边的人。
这样他日后便能轻松些抛却掉旧物,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这么一想倒霉蛋们用处大大的,特别是还能当探路灯使。
眼见丝毫不等人的火村走远,千柳一个激灵顶着只鸟忙不叠地跟过去,唯恐被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