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要建女子学塾?”
“是要建,兄长说这和嫁人无冲突,我找不到理由回绝。”
“……是不冲突。”司寇青一颗接一颗的把棋子装回陶钵,神色复杂,“想不到特立独行的栾芾姑娘,也躲不过媒妁之言。”
“我会嫁人,只是不会嫁与我兄长定下的人。”她望着地上的落花,满眼落寞,“我要嫁的人,知我、敬我、爱我,我会对他一心一意,跟他同舟共济,同样的,他不可沾花惹草、三妻四妾,纵我有不容于世的观点,他可以不理解,却不可以不尊重,我要办女子学院,他可以不支持,却不能反对,这样的男人,才有资格做我李栾芾的夫婿。”
他将最后一子收好,意义不明地笑了:“这样的男子,怕是虞国独一份,栾芾姑娘就不怕遇不到?”
“女子的价值并非在于嫁人,遇不到便不嫁,我能自给自足,不需要依附男人存活,与其委身他人同床异梦,我一个人逍遥自在岂不是更好?”
她低语浅笑,脸上的光彩是别的女子没有的自信和笃定,司寇青久久没能挪开眼,他曾说过她可能是个旷世古今的奇女子,没想到,还真的让他说中了。
“有趣。”他认认真真的给她行了一礼,“在下虽一介书生,微不足道,不过将来若有机会,在下必定助栾芾姑娘一臂之力,玉成尔愿。”
栾芾老早就等他这句话了,不过面上还是要推脱的。
“比起要慕白帮助,我更愿看到慕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就像九哥那样。”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壮年志在四方,垂暮落叶归根,若能在知命之年功成身退,做个塾师舌耕余生,便是我之所愿。”
这种话形同“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打完这一仗就回家结婚”,fg一旦立起来就很容易被折断。
原著里,司寇青谋反失败被处死,享年四十九。
栾芾一想到他们的死对头是皇帝就很有压力,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闯进了院子,并反锁了院门。
“父亲!你怎么回来了?”司寇青惊讶地站起来。
栾芾跟着起身,看向令她好奇了许久的人。
司寇彦华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早年还能写字卖画还债,后来越赌越大,为了躲避债务常年行踪飘忽,连累司寇青风评被害,现在回来,怕是藏身之地被人发现,六神无主下跑回家里来了。
果然,他转头恶狠狠地警告:“嘘!噤声!”
他才看到栾芾,愣了一下,紧接着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慌乱地抱头钻进屋。
很快,响起了拍门声。
“司寇彦华,不想家门被拆就速速出来还钱,否则,你就别怪我们弟兄不客气了。”
司寇彦华哪里敢出声,司寇青沉声问:“敢问家父欠了诸位多少银两?”
“三十万两!”
司寇青愕然,栾芾倒吸了一口凉气。
三十万两,多少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数目,足够城中所有百姓吃喝半个月了,家徒四壁的司寇父子又怎么会拿得出来?卖了祖宅地皮也填不上这个窟窿。
司寇彦华急了,探头反驳:“胡说!明明是三万两!”说完反应过来,他连忙捂着嘴缩回去。
栾芾抽了抽嘴角,真蠢啊……他要是不出声司寇青还能诡辩赶走他们的,才智双绝的司寇屿寰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这种怂包,怕是能气得掀了棺材板回来教训一二。
外面的人叫嚣道:“你今日不还,明日起就是三十万两!”
司寇青揽活的钱除了自己花销,全都拿去给他填赌债了,如今别说三万两,他一百两都出不起,只能好言相商:“壮士,我们眼下拿不出这么多银两,你可否宽限我两年,两年后我必定还清。”
那人冷笑:“他前年就欠下了这三万两,我们弟兄几个要不是敬司寇屿寰是个人物,早就把你爹给剁成肉泥。”
司寇彦华听到最后一句,吓得哀声长叫,涕泪横流。
“这间破屋我早就看不顺眼了,拆了。”那些人说着就要动手。
栾芾赶忙阻止:“等等!我替他还了,还请留下这座房子。”
“万万不可!此事与栾芾姑娘无关。”司寇青朝外喊道,“壮士,我友人无辜,不该被连累,还请壮士放她归家。”
门外那些人犹豫了。
司寇彦华喊道:“她给!她给!她穿这么好的衣裳,肯定有钱!”
司寇青回身怒视,眼神冰冷:“父亲!你生养我几载,我无法割断我们之间的血缘,你害了我便害了,莫把事外人拖下水。”
司寇彦华哪里管他,使劲嚷嚷:“我们没钱!你们宰了我也没钱!可她有钱呐!你要她的钱不是比收我的命更划算么!”
“父亲!!”
“哐啷——”
本不牢固的两片木门被大力踹开,六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大步入内,看了看在场的三人,冷哼:“既然如此,那就交钱吧,不然别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司寇彦华吓作一团,直往桌下躲。
“壮士……”司寇青欲跟他们争辩,以求让她全身而退,下一刻衣摆却被她扯住了,她示意他收声,他也清楚,自父亲让她还债的那刻起,她就失去了置身事外的机会。
栾芾面不改色地上前几步,徐徐说:“我给,只是我身上没有带那么多银钱,你们可随我回无名楼,三万两我如数奉上,还请诸位别再来纠缠司寇父子。”
领头人犹豫须臾,恶声恶气:“望李家小姐守信,别耍什么花招。”
“自然,李家根基在扶郢,我不会自毁长城。”
“栾芾姑娘……”
栾芾温柔地打断他:“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塾师吗?这三万两,权当我预付的薪水。”
司寇青深深地看着她,再看看瑟缩的父亲,含恨地闭上眼睛。
“慕白,别跟我生分。”
言罢,她带着人离开司寇家,回无名楼付了钱。
那日之后,他不曾再来无名楼,她去司寇祖宅探望他时,门外写着:囊萤映雪,潜精研思,闭门谢客。
栾芾知道,他除了苦读,还觉得失了颜面,没脸再见她,更责怪自己连累了她。
直到她离开扶郢,都没能再和他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