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开眼，轻轻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向你展现讯凰的实力，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我在现实里工作的地方，想让游戏里相处了很久的‘柏初藜’多了解一下‘青蓝’。”
祝星扬猛然扭头看她，表情惊愕。
他以为她仅知道他是测试员16，至于他扮演过柏初藜的事，他以为她是不可能会知道的。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操控过柏初藜？”
栾芾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不慌不忙地说出准备好的措辞:“每当修复反馈显示‘测试员16正在工作中’的时候，柏初藜就会恢复正常，可当修复反馈提示‘修复完成’时，有时柏初藜会再次死机，只有再次申请修复，有测试员进来测试时它才又正常运作，次数多了，就不难想到我账号里的柏初藜偶尔会被人为操控。”
为了检测出BUG，有时候一分钟内他得进入、退出她账号里的柏初藜数次，这就造成了她的修复反馈会在一分钟内反复显示“修复中”、“修复完成”，同时，她账号里的柏初藜也会在他的操控与不操控中给予她不同的回应。
敏锐的人洞察到这个变化也很正常，她这么解释，其实是说得通的。
可是光凭这点，祝星扬并不会百分百信服。
栾芾明白他不好糊弄，继续举例。
“其实你的语气和他有细微的区别，真正的柏初藜是睥睨万物的冷漠，而你是公事公办的冷淡。尤其到了后期，我把柏初藜的好感刷得很高了，身为恋爱游戏的男主，他理应对我用情至深，即使性情依旧冷漠，但对我也该冷中带柔、男友力满分才是，而真正的柏初藜确实做到了这点。”
她不动声色地挪过去，和他靠得更近一些。
“你就不一样了，你扮演的柏初藜对我还是冷冰冰的，虽然偶尔展露出一点柔情，可是你的语气大部分还是很冷淡的，嗯——或者说你表演痕迹很重更恰当？反正每次我都能分清你们两个。”
“……”
葛清天天夸他演技好，说他演活了柏初藜，还说以他这演技去考中戏保准能名列前茅，因此他还以为自己扮演得很成功呢。
天煞的葛清！
“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喝醉了上游戏，抱怨了句很困，你就让我下线休息。”栾芾扬了扬眉，“真正的游戏npc不可能知道‘下线’两个字意味着什么，而且我若是当着npc的面下线，下次上线时还得跟他解释我为什么凭空消失了，不然他就揪着这个问题不放，所以我每次下线都会避开npc，但我在你面前下线了几次，再次上线时npc却没有一点惊讶的反应，种种迹象列在那里，我想不发现都难。”
祝星扬想起了不知道在哪听过的一句话:女人是种非常机敏的生物，对她们说谎就得做好随时被揭穿的觉悟。
听了她抽丝剥茧的分析，他不得不认同了这个观点，一时不知道该叹服她的观察力，还是该怪自己留下了蛛丝马迹。
他认可了她的理由，但还有一事不明。
“我们总共只见了三面，你是怎么发现我就是测试员16？如果是因为我也有那条星月链，你应该并不能十分确定吧？毕竟星月链这个款式并不独特。”他顿了顿，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难道说，此前我只是你的怀疑对象，你打电话给我是为了试探，我真正到了这里，你才确定了我就是测试16？！”
“当然不是，早在我们一起过‘他的名字’卡牌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我看了论坛里别人录制的这个卡牌的约会视频，发现只有我的地图和她们的不同，当时游戏又没有更换地图的提示，那么就只有测试员16在线改了地图数据这个可能性。后来的许多个日夜里，我都在想这个人为什么要特地为我做这么冒险的事，彼时，是我对测试员16起了兴趣的开端。”
她边说着，边装作整理衣裙又坐过去了一点。
祝星扬想起了上次被她轻薄（？）的阴影，神色不自在的再往左挪，尽量和她保持安全距离。
栾芾被他的小动作可爱到了，忍着笑意，明目张胆的又往左挪。
“我调查过了，全息游戏里能在线修改地图数据的人当今不超5个，星陌就有两个，一个是赖主管，一个是星陌的小祝总，但可以不经通报就临时更改游戏数据的人，怕是只有星陌老板一人了吧。所以你说错了，我不是见到你的星月链怀疑你是测试员16，而是见到了星月链才更加确定了你的身份。”
她微微前倾上身，与他相距不过十厘米，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由肩窝滑落至前胸。
“先声明一点，我不是轻浮的女人，那天在我家里，我是在知道你是星陌的小祝总、知道你是我在游戏里亲密无间的恋人的前提下，我才和你靠这么近的。”
祝星扬已经坐到了排椅边缘，退无可退，只能和她四目相对，曾闻过两次的淡淡草木香充盈着鼻尖。
喉结克制不住的上下滑动，他眼神游移，不敢细看近在咫尺的红唇，也不敢乱看她微露在职业装之外的诱人锁骨。
有那么一瞬间，他一个单身时长等于年龄的人，面对这种伸手就能温香暖玉抱满怀的诱惑是不知所措的。
但，紧张和悸动仅是一瞬之间，他连生存都不能保证，谈何去拥有爱情。
心怡一个人，是希望她过得富足幸福，而不是想尽办法拉着她跟自己受苦。
“破茧只是个游戏，我也不是真正的柏初藜，单小姐，你是个成年人，应当清楚游戏与现实是存在差距的，别因一时情迷而错认了人，模糊了游戏与现实的界线。”
他的嗓音沉沉闷闷的，这番话是在提醒别人，也是在告诫自己。
栾芾沉默着，花园里安静得听不到一丝声响。
片刻后，她自嘲地笑了声:“你低估了我的理性，我既然分得出你和真正的柏初藜，就能分得清让我在现实里感兴趣的究竟是哪个男人，从始至终，我都是在清醒的状态下选择了你。你这么说的话，是不想把我们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延续到现实？”
祝星扬不是没看到她眼中的失望，他也不是不想和她在一起，他是不能……
他紧抿着唇，双拳握得死紧，终究还是没出声。
栾芾坐直身子，解下颈间的星月链和腕间的水晶兔手链。
“我不止去了别人没去过的地图，得到了别人没有的一盘兔肉，还拥有着全破茧仅此一条的‘星月相依’，这些，是你做为柏初藜的时候给予我的美好回忆，正因为你默默地付出了这么多，所以我才对你产生了好感。”
她拉过他的手，把项链和手链放进去，深呼一口气:“我不相信一个对我毫无感觉的人能做到这份上，你决意跟我撇清关系，想必是有原因的，我不会干涉你的选择让你为难，不过我也没有时间等太久。我给你3天让你好好考虑，3天后的这个时间，我在这里等你，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就过来把星月链和水晶兔还给我，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祝星扬怔怔地看着掌心里还带着她体温的首饰，他只觉得好烫、好沉重，他几乎都要拿不稳了。
他擡眼，喉间干涩，努力地挤出声音:“你……”
栾芾担心他现在就拒绝到底，出声打断:“我不是纠缠不休的女人，我也有自尊心，如果七点我没能等到你，那么我们就到此为止，回归陌路。”
她站起身，背对着他，补完后话:“对了，我有个请求，倘若三天后你要拒绝我，这两条链子你就留着吧，在你交到女朋友之前，最好放在你看得到的地方。毕竟是你打破了游戏的规则，干涉了玩家与游戏npc的进程，我才喜欢上了柏初藜皮下的你，若不是你先起的头，我也不至于被扰乱心绪，所以最后要难过的话，也不能只有我一个人。”
他握紧了手中的链子，闭上眼睛，低低地“嗯”了一声。
栾芾顿了顿，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小花园。
她梗着一口气，直到走出了很远很远，才停下来拍着发闷的胸口吁气。
见鬼，明明是早就设想好的台词，没想到越说自己就越难受，跟真的失恋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