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佳妮不得不回应，“二姑姑。”
二姑姑微微起身，盛了一碗汤送到佳妮那边去，笑着问佳妮在国外待这么几年的时间，一年就得花不少钱吧，听人说在英国念书，光是一年，最基本起码都得花个二十来万，五年是多少？
“虽然说这也不是特别大的一笔钱，可家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佳妮，你说是不是？”
二姑姑说话温温柔柔的，可话里的意思一点儿都不温柔，叫佳妮听着觉得怪难堪的，脸上发热，神色不定。
一提钱，围坐在大圆桌的几人表面没说什么，可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敏感。
对家里的财产，无论大小金额，都得敏感，尤其是在老爷子身体日渐不行的情况下，谁不想多分一些财产，家里有些人可不像老幺那么有本事，不靠家里自己创业，至于二房，就两个孩子，能分多大财产？
除非老爷子想把对老二的愧疚心用财产弥补给两个孩子，毕竟用钱弥补是最简单的方式。
“啪嗒”一声，老爷子撂下筷子，说不吃了，饱了。
实际上，一口未动。
见此，温佳妮低下头，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继续坐在这里，轻轻搁下筷子，“爷爷，我吃饱了，楼上还没收拾好，我先上去了。”
老爷子“嗯”了声。
温佳妮刚上楼梯，后头二姑姑就打翻饭碗，心中不满全朝坐在旁边的丈夫发泄，接着，老爷子一通怒斥。
最怕这种场面，温佳妮疾步上楼，可还是听到了——
大伯母怕老爷子气大伤身，去劝二姑姑，不想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该说的难听话全说出来，骂完这个，又指着楼上，说都把人赶出去了，怎么还有脸皮子回来？
“回来做什么？在外头几年，花的是家里的钱，潇洒快活，哪里还记得她自己做的丑事？跟她妈一个德行，一个厚着脸皮花外面男人的钱，一个不知廉耻——”
老爷子抄起桌上一杯已冷却的茶，朝人泼上去。
家中骤然安静。
可不及片刻，二姑姑似发了疯，说这个家不像家，提起佳妮的父亲，“二哥在的时候，你们可都是盼着人家早点死，嫌二哥是麻烦精——”
温佳妮捂住耳朵，回到阁楼，关门反锁，躺到有薰衣草香气的床上，戴上AirPods，听一首能安抚人心的音乐。
想起赵嘉原的话，很想联系许助理，请她带她离开这里。
正想着，手机收到信息，是许助理，询问她上午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好午餐？
温佳妮翻身趴住床，回复：好巧，刚吃过午餐。
许助理回：温小姐，赵先生已经叮嘱过我，今天二十四小时为你服务，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不必客气。
赵先生，又是赵先生……
温佳妮躺下，不知道是音乐让她舒心还是赵嘉原让她舒心，闭上眼深呼吸，把刚刚发生的事全部丢到一边去，不去想，更不去在意。
不需要去在意让自己感到不舒服的事。
晚上等佳淇回来，温佳妮才得知二姑姑性情古怪的原因是二姑父有了外遇。
对方是京都那边的大学生，两人交往好几年了，二姑姑起初当作不知情，直到有一日在珠宝商城看到二姑父带着女学生一起挑选珠宝，当时佳雯也在场，二姑姑受不住，回来路上跟佳雯大发脾气，佳雯不过是说了一句“那女的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纪，那么年轻，怎么跟爸这种人搞在一起？图什么？”
佳淇笑着说：“我猜是‘年轻’这个词惹恼了二姑姑。二姑父当年就是高攀了她，指不定一开始就心存什么目的，根本不是为真爱。对一些男人来说，‘年轻’才是真爱呢。”
人后头，都说二姑父梁显是“拜金男”，若不是勾搭上富家女，哪里有今日好成就？自大学毕业，入赘温家，人生一帆风顺。
二姑父外遇，家里人多多少少知道的，不过是为名声没人说，顶多训一下，可怎么训呢，这种丑事一旦训出风声传到外面去大家都难堪。
二姑姑没想过跟二姑父离婚，只发发脾气，再说，二姑父不愿意离婚，像他所在的单位，就看重个人名声。
佳淇叹气，“最可怜是佳雯，二姑姑拿她当出气筒，二姑父本来还挺关心佳雯的，但佳雯实在不够聪明，明明白白表露瞧不起他，恶心他，还怎么关心？搞得在父母两边都不是人。”
没法对此事说什么想法，温佳妮只觉唏嘘。原来这是二姑姑脾气愈发古怪的原因，而这事儿早早就有预兆的，是大家选择沉默，部分人不知情，等到知情，伤害更多。
大概是受这个家庭影响，温佳妮对婚姻完全没有什么期待。
问佳淇，佳淇摇头，“结婚有什么好？一辈子用来伺候一个男人，未免太无聊了。”
“也许，是他伺候你。”温佳妮随口一说，佳淇却很是激动，摇头连说好几个“NO”，“我见过的大部分男人，都是由女人伺候，简直不像女友妻子，像第二个老妈，免费保姆。”
佳淇吐舌，“哕”了一下下，十分鄙夷不屑。
阁楼的灯许久没换，亮度暗了许多，像蒙上了一层薄薄透透的塑料袋子。
在这么黯淡的光线中看佳淇，她丰腴了些许，因为弓腰坐着，肚子挤出一层肉出来，偏偏这样也不妨碍佳淇越来越漂亮，连她肚子上挤出来的肉也是漂亮的，那理应是漂亮的，一种身上有点肉又很健康的漂亮，比起几年前骨感纤瘦时期漂亮得多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佳淇说话，温佳妮忽然心生出一种可恶的庆幸感，庆幸自己早早离开这个家，远在英国，无需面对这些糟糕的家事。
但佳淇需要面对，她被迫早慧，还要面对这些……
为自己庆幸的同时，亦想起母亲的话，母亲总说她欠佳淇的，欠什么呢？就算没有她，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没有她，难不成佳淇就可以去英国吗？
天，她居然会反驳母亲的话了，在心里告诉自己，她不欠佳淇，不欠任何人。
这时，佳淇凑过来，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问：“姐，英国好吗？”
“还成。”实在没法形容英国，要说好确实有好的一面，可要说坏的一面也不少。
“我觉得不是‘还成’，大概是挺好的吧，你看起来过得蛮不错的。”佳淇抠弄着手指头，“从前不知道当小孩有多好，你一走，我上面没了该让着我的人，我就被当成大人，逼着我懂事、听话，我若不肯，他们对我失望，真的，我真是头一次体会到，原来被家人用失望的目光天天看着的感受是这样子的。”
母亲不在身边，姐姐也不在，佳淇无人管束，亦无人真正关心，家里人的关心不是爱的关心，是责任的关心。
佳淇慢慢说着，言语间怪起了姐姐，埋怨她丢下她一个人待在这个家里，又问她：“姐，你后不后悔？”
后悔当初把事情揽到自个儿身上，如今，赵嘉原事业有成，虽然只是个开头，虽然是自家事业，可到底是有事业的，是被家人看重的。
而她们姐妹俩，算什么呢？
“事情已经发生，后悔有什么用。”温佳妮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另一种回答，不后悔，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后悔。
不愿意说这些事情，温佳妮问佳淇大学生活如何，佳淇不答反问：“你在英国待这么久，没谈过恋爱？”
更不愿意谈这种事，温佳妮擡腕看时间，提醒佳淇：“很晚了，你该回去睡觉了。”
“嗳，你赶我走？哼，说明什么？说明你谈过！”
“我要睡觉了。”
佳淇起身离开沙发，“别说我没提醒你，如果你有男朋友，最好马上带回家看看，家里某些人可是恨不得做你的媒婆，要把你介绍出去——这里头什么意思，你懂吧？”
怎会不懂，她回到这个家，不像是回家，更像到这里来作客，特殊的客人。
家里人仍担心她跟赵嘉原有联系。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赵嘉原是不是去英国找你了？”佳淇问。
温佳妮不答。
“我劝你，能避着赵嘉原就避着，之前赵嘉原去英国一趟，回来没几天就被赵家那边人知道了，事情从那边传到这边，传的有多难听你是不知道，别看你回来大家都没说什么，心里指不定怎么骂着你呢。”
这一点她已经在二姑姑那儿领教过了。温佳妮点点头，“我知道。”
不光她知道，赵嘉原也知道，所以才会跟她在酒店分开，一前一后到这边来为老爷子过寿。
赵嘉原是第二天早上到这边来的，开了一辆黑色SUV过来接人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