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你们负责行宫内的值守巡逻,无令不得出宫。”
“......是。”
陆英走得利落,只剩下背对着门的沈鸿薛,还有同他一样皱着眉头的祝焰,两个人同时擡眼,眉眼里流露着相同的愁。
“陆英定是领了林玄商的命来了行宫。”
林玄商挂名礼部,总该要行些尚书之实才能坐得稳位置。他那儿忙着帮李毓奉命打点黄家的事,自然没空管这边的种种。但陆英本就是黄姝韫从公主殿里翘去绝月楼的人,他这样一番做派,简直就是明摆着同皇后过不去。
若是从前,沈鸿薛或许只是觉得林玄商孩子心性,一有不悦便要全部倾吐出,嫌弃他幼稚轻浮,但如今得知背后真相,对那个野孩子又多出些可怜来。
黄家从来无心针对林浣盈,这原本对他们而言就没有好处。不管后妃如何,黄姝韫始终是皇后,什么宠幸宠爱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而被李毓当成戏子的,自然不是她。
刻意的专宠,做到极致的排面和殊待,言官劝谏时针锋相对的态度,再加上对几个同黄家亲近些的臣子有意点拨,促成他们刻意煽风点火。在朝中为林浣盈树敌坏名的从不是清白一身的黄家,而是她日日相伴枕侧的夫君。
李毓这么做无非是想将这泼天的脏水全都泼进黄家的门户之中,叫这一家子实在人闷头接下来。而林玄商自然而然被他套入了局,李毓轻而易举收获一员大将,同他一起要将黄家折腾个天翻地覆。
林玄商被李毓耍得团团转却还不自知,沈鸿薛觉得并不可笑,只为他那点为保护姐姐几近疯狂的心而感到悲怆。
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林玄商这件事,自己也没个合适的身份和资格,或许还没等到说完这一切便被他当做刻意挑拨的有心人默默了结在绝月楼之中。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对姐弟被李毓利用到山穷水尽的天地,最后林玄商的结局莫过于自己这般,大约是到死也看不明白这其中道理了。
他轻叹一口气,又想起方才陆英的话——若是日日夜夜宫内巡逻,那留给他们的不过换班时候的那几个时辰,即使靠着祝焰来去方便,但合欢和音钏身在林府自是多有不便,他们尚可隐去身形来去自如,却不能让她们在林府那样的地方里头留下任何破绽。
“半月后就要举办仪式,若是按你们人间的习俗,春种秋收前的祭祀大典算上观天象定日子时辰什么的,至少得去掉两三月有余。”
仓促必定意味着急切,但莫说如今这时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只为李春酲缠绵病榻便要大费力气举行这样的大典,沈鸿薛几乎不用怀疑就知这不过是个蹩脚的借口。那味加进药中的符纸虽不知作用,但就只看她如今一日比一日不济的精神便知不是什么好作用。李毓费心将李春酲挪来行宫,如今看来同那场突兀的祭祀定然脱不了干系。
他想要做什么?也要将她的灵魂如同那些女子一般融进那个祭坛之中?
沈鸿薛有所猜测却不敢笃定,若是真是想要她的魂魄,大可像之前对待那些女孩一样直截了当即可,再随便找个借口掩饰掩饰公主薨逝的事实便可。而目前最有可能接近真相的便是合欢,林玄商日日混迹于桐君李毓之前,领命办事如今同他们要做的自然脱不了干系。合欢在他跟前,一个屋檐下,听到的风声自然比他们这样困在深山行宫里的新鲜。
“不论如何,都需得再请合欢接下这个忙。”
祝焰点头,想起昨夜送音钏回府时候坐在厅堂正中躺椅上打瞌睡的姑娘,忽而觉得好笑:“这姑娘倒是挺不同的。”
“怎么说?”
他摆摆手,茶壶的嘴里开始往外头冒起热气。祝焰拎起提手,先往沈鸿薛面前的杯子里斟了半杯:“落难不怨天尤人,见神不惧不畏,说心里头只装着自己和钱财,叫住好不容易遇上的大神仙却只想将萍水相逢救下的小丫鬟送走。”
“当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人都是这样的。”
沈鸿薛听了他的话,反而没了困惑。他双手交叠在桌面上头,脑子里一时浮现过去许多张已经有些陌生的面容。
“就像你从前对我说的,人好像都是这样,坏不透底,好不顶天。”
沈鸿薛正想趁此机会装一把深沉,高谈阔论几句胡编乱造出的箴言,屋后正殿的方向忽然传出几声惊呼,紧接着便是一阵慌忙的脚步声。小宫女一边喊着陆英的名字一边往外厅跑,将原本还能略微听见一二的,灵宝观至下往上传来的人声全都掩盖住。
出事了。沈鸿薛和祝焰对视一眼,拿起桌上的佩刀快步跑出房门,只见从另一侧偏院中跑出来的陆英被哭花了脸的宫女一把拉住双手。那小宫女浑身上下都在抖,全然没了上次在皇宫里,站在宫门口接见她时候的欣喜,嘴里含糊不清说的话,翻来覆去都只重复着几个字。
“殿下她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