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端起酒杯在一桌子菜上碰了碰，话题就此就此打住，却在沈鸿薛祝焰这儿开了个好头。
“消息传得真够快的，这种事也能被当做街巷之间的谈资，就不怕毁了军队声誉失了民心？”
“若是有心针对，自然不在乎名誉声望。”
面前的碗空下去，祝焰掏出几个铜板来压在筷子筒下带着人起身继续往前走。即使他们有心探查几个副官的所在，但西津城密室牢狱众多，一时半会儿也得不出具体的方位。此时正是人多的时候，前面恰好开着几家绸缎店面，老远便能看见门口环绕的，穿着各色衣裙的姑娘。祝焰探头往里看看，想起在江南时候自己悄摸着定做的那套送人的衣服，那时候想的不过是逗逗人开心，时过境迁，原来的一时兴起却成了如今的执手与共。他难免庆幸感慨，触景生情之后便是想要带着人再续一续前缘，牵起他的手就要往人最多的那家店里挤。
“你做什么？”沈鸿薛任由宽阔的袖口垂落遮盖住相握的双手，却没有挣脱反驳：；“这么多人......”
“人也也不妨碍我送你新衣裳。”
沈鸿薛知道祝焰想起了什么，那身衣服现在还被他宝贝的挂在魑魅宫的柜子里。祝焰选布料的眼光倒也是毒，一水往那金贵的上挑。沈鸿薛单单摸过两次便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清理的娇贵东西。从前他总爱拿那衣服说事，一没了话茬便用它挑刺，说什么他不喜欢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沈鸿薛听着他那个装腔拿调的语气，也不同他多说什么，他说一次自己便故意穿出来去他面前多晃悠晃悠，让他见够了再重新脱下来，晚上点着灯用加了热水的铜斗一点一点将那些皱褶熨烫到平整，再好好的挂回那柜子里。
他兴致上头想要同他一起回忆回忆从前，沈鸿薛姑且理解成祝焰的情趣忽然上了头，就从了他的无理取闹，跟着人往里头挤。
大堂的墙上横着几条杆子，挂着琳琅满目的时兴料子，沈鸿薛随意看过几眼，还没来得及细细的分辨些颜色出来便被他带着往那被隔断出来的，清净许多的内厅里去。
“配你的，自是要千尊万贵的，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才是你们人间诗文里最爱称道的‘风流‘。”
沈鸿薛想要驳他，自己没读过几首诗，不需要这样别开生面的符合诗文。想一想又觉得，祝焰嘴滑惯了，哪里是想遵循什么文人之道，不过是找个借口来搪塞搪塞他，也为自己昭然若揭的心意做个糖衣一样的遮掩，叫他一口咬下去晕头转向，找不到地方来回绝。
“随你，都随你。只是别耽误太多时间，快些选好便是。”
内厅同外厅大小相差无几，只不过布料更金贵些，所以挂得更高，寻常人的身量不好随手摸到，得换掌柜的用杆子来取。里头的人比外头少上许多，两扇接连挨着的纱帘隐得了面容去不了声音，外头的喧哗声传进里头，沈鸿薛瞥一眼周围，身边不论男女，衣着配饰的确不俗，想是都出自些大户人家。
一面墙走到底，祝焰没选上看入眼的，顺着折角往里头些拐，顺着那光线恰好看上块浅蓝圆底纹的料子。他往外头掌柜的方向招招手唤来了人，沈鸿薛跟在他后头，配合着他送到眼目前的料子微微擡擡头。这样的挑选实在是无聊，他闭起眼睛，就着身后的墙一靠，想趁着祝焰忙时自己偷偷闲。
“这块的浅粉，属实是不错。”
女孩清脆的声音从不远的地方清晰的传入他的耳朵，似是正同随行的侍女说着话。那小姑娘应声也快，连说了几声不错，大约是说到了主人心坎里，她重新开口，声音里已然多带上了些欣喜。
“那不然，就这块了？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挑一块裁件衣裳？毕竟是他出的金子.....”
大约是谁家新婚的小娘子出来购置衣裳了吧。沈鸿薛想着。耳畔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他闭着眼没主动去听，却在这不经意之间从那其中一道声音里听出些莫名的熟悉。
好像在哪儿听见过，难不成又遇上老熟人了？
“尚书大人素日里公务繁忙，想是......抽不出时间来这里裁量新衣裳.......”
合欢放下手中那匹打了暗纹的布料，想了片刻，很是赞同的点点头。那随行的小婢女见状重新冲她笑起来，朝着旁边候着的小厮招招手，擡手指向头顶那块浅粉色穿花的布料。
“就这块了！取下来给我们小姐瞧瞧！”
沈鸿薛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没了初见时候的惊慌失措，更没了那夜被祝焰从烈火中救出的茫然脆弱，从前总是有些凌乱的头发被梳得整齐，绕着几个灵巧的环髻，簪着的鲜花开得正好，点翠的蝴蝶缀着润泽的珍珠，好似马上就要翩飞花朵之上。
她站在那里，穿着同周遭贵女相似的罗裙，自在幸福的模样几乎让沈鸿薛犹豫，她到底是不是此前地牢里自己见过的那个陡然遭罪的姑娘。
“这颜色还行啊。”祝焰从沈鸿薛身前收回手，冲着身边的掌柜指了指手中那例样的布料。他将东西交还回去，抄着手欲问穿衣服的人是何看法，却见他定定的盯着身后的角落，眸色里透着难掩的惊讶。他略带疑惑的回头，只一眼便认出那水灵漂亮的姑娘是谁。祝焰想起那夜自己对她的嘱咐，看样子大约是被黄府收留了去，终于算是苦尽甘来，过上了好日子。
“这姑娘还算聪明，知道跟着我的话做事。”他略带赞许的点点头，又瞥一眼沈鸿薛，伸手松了松钉入后颈的钉子，自己大摇大摆的就这样走上前，从她背后绕只手到面前，轻巧的打了个响指。
“你这.....”
这做派在人间实属有些轻浮浪荡，不是正派公子能做得出来的。合欢开口欲骂登徒子，一转头却看见一张笑盈盈的脸，她呆滞片刻终于反应过来，震惊之余指着祝焰的脸，好半天都没能憋出一个完整的话，直到身边的小侍女略带一伙的拉了拉她的衣袖。
合欢回过神，面色带着些慌乱与仓促，她拉着祝焰往里头隐秘些的角落走了几步，又不许小姑娘跟上。留下沈鸿薛同那姑娘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你.....你没事吧？”
祝焰听见这话，实在是没憋住，一下子笑出声，为着她的天真，也为着她这双明明生得不错却成了摆设一样的漂亮眼睛。他张开双臂在她面前转过一圈，最后重新面对她挑挑眉。
“这问题该是我来问你吧？”祝焰上下打量一圈面前的姑娘，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黄家对你不错。”
“不是黄家。”
“嗯？”
祝焰乍一听，没反应过来其中含义，只是循着声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合欢绞着手上的帕子，见他表情，干脆心一横，就这样坦然的说出了口。
“不是黄家，是林玄商，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