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旋律他黯然于心，短短一曲间，同时也想起不少事来。
他教我睚眦必报，握着他的手将长剑淬入他人心头时，只是淡淡的摸出一张新的帕子来，将他脸色的血痕全都擦去。
“别把你的脸弄脏了，你不是爱干净吗。”
他教我真心千斤重，宁愿自燃灵力，也要打破这三界之间的定律，让一对壁人阴阳得以重见。
“上穷碧落，下至忘川，真心都值得。”
他说沈大人冷淡却实在美貌，任性些无妨；他说人生虽苦，但好在死后还能遇见他这个最厉害的鬼王，保他从此不再受欺负。
那时候沈鸿薛只觉得好笑，问他谁欺负得了自己。
“总会有的。”
那个说着有的人笑意盈盈，伸手掸开他肩头的落花。
“以前的我鞭长莫及，之后的嘛……”
“我倒是能为你提供个武器。”
沈鸿薛想起往事种种，心头上压着的最后一块石头就好像全都烟消云散。那些迟来的爱恨情仇在这个下定决心的片刻都暂时的被他甩至脑后，什么神佛鬼妖四界相隔，什么血海深仇，任由话本里编排狗血淋头的书生遇上小妖故事，沈鸿薛难得放纵一回，他想彻彻底底的由着心走一回。
拉弓何时放箭由不得他，是杀是放由不得他，连命格延续如何都只能任由那本看不见字的命簿牵着鼻子走。记忆里断崖一般的前后半生加起来落到他身上的真切的欢愉如此陌生而又稀薄，自灵堂一夜之后他总是翻来覆去的做梦，分不清从前的自己和如今到底什么才是真实存在的，纷乱复杂的情绪在梦中排山倒海一样占据他原本就不太稳固的神思，好的坏的都揉做一团推着他往前，或许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但那太陌生了，对于如今的沈鸿薛而言简直比民间流传的神话传说一般虚幻。
可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知不知道了不了解都已经不重要，他从未如此迫切的想要留住一个人在身边，如同黑夜里那条总是被自己无端拽住的红线，无数次将他脱离出痛苦混沌的噩梦，送回这热闹喧嚣的尘世间。
“祝焰，我心悦你。”
无关身份，无关一己私欲。
兰因絮果轮回反复，天命无常世事难料。沈鸿薛也从未想过，自己渴求了那么多年的一个带他逃离这人生火海，苦海情仇的救世主，实则是这阴诡地狱里唯一的王。
“……”
刹那间，原本站在窗外的人撑着窗杦利落的往里一翻，两步就迈至他身前，握住他的肩膀朝着背后一带。位置颠倒之间，他被人虚虚压在不知何时被他带上的窗户上，背脊抵住冰凉的木头。
沈鸿薛微微侧头瞥一眼扣在自己肩头上的手，看似用力，实际则是为了掩饰肢体的微微颤抖，属于打肿脸充胖子行为。
“装什么？注意鬼王殿下的仪态啊。”
“……沈鸿薛。”
“我要吻你了。”
嘴唇复上那一片柔软时，沈鸿薛尚未反应过来。直到他颇有些生疏的咬到他的唇瓣，他才忍不住笑起来，舌头轻轻勾过他齿尖。
“下次记住，不必多此一举。”
“我很喜欢你。”
纠缠的呼吸喷洒在他面前，沈鸿薛的声音好像磨得恰到好处的勾刃，一字一句直往祝焰耳朵里钻。带着潮热红晕的脸颊近在咫尺，他愣愣的目光下移，落在方才自己深入过的唇瓣之上，泛着水光的嘴角还带着尚未消退完的笑意。祝焰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从他面前往后退开几步，面朝着另一面的墙呆愣的站在原地，一手无声的捂上自己的下半张脸来。
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心头的激荡同方才那极其富有冲击力的画面在祝焰眼前挥之不去，他陷入一阵动弹不得的震悚之中，满脑子都是沈鸿薛的模样。唇瓣的柔软，还有那近乎挑逗般的一下玩弄，祝焰明知道他同自己一样也不过是初次尝试，原本只是被激动占据上风，鬼迷心窍的想要就这样碰一碰，却被他一下就轻易牵扯进入，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吻”。
“你做什么？”
沈鸿薛见他许久不发声，从窗前跟到他身边，侧过头来至他眼前。还没能看清什么，面前的人便又扭过头去，执拗的不肯说话，也不肯重新挪回半点眼神来。
方才的确是不知情，但如今沈鸿薛反而倒是看明白了。
这难以启齿的羞怯来得实在有点不合时宜，他有心想逗趣几句，奈何面前摆着一堆事腾不开话，索性带着直挺成个木条的人就着床边坐下，又多燃起几盏灯。
沈鸿薛燃灯不过是为了更方便说话议事，祝焰偏偏更情怯起来。他以为这几盏摆在自己面前的烛火是为着他看清自己别扭躲闪的神情和烧得绯红的浑身上下，更不敢转过头去，又平添几分被察觉的恼火，手肘抵着膝盖将整张脸埋进手掌里去。
“好了，不笑你。说点正事。”
“嗯？”
沈鸿薛一把撤过他遮挡住脸的手，往宽敞的另一边挪开些位置来。那道士身上疑点重重，且他们当众闹出这样大一出，此刻人间那儿还不知如何混乱着，若不提前想好应对之策，待到明日午后重新回去，便是束手无策的现状。
“回来时你同我说，那道士大约是换了我的命格，知道命格对于原主的牵绊保护，所以知晓我尚未魂飞魄散的事。但他如何知晓你的身份？脱口便称鬼王，想来是确信无疑的。”
祝焰盯着他的唇齿在自己眼前张合，任由他语气表情如何严肃正经也难入耳入心太多。话音落下半天不见回复，沈鸿薛只瞧一眼他面上迷茫的神色便知方才自己的话他大约是没听进去，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往手边的大腿上轻轻拍去两下。
“人间时候同房同床，我见你嘴上说得坦然自在，还以为鬼界民风开放，不会羞愧在于□□之上。”
他上下打量一眼面前的人，刻意带上些质疑的口气：“从前说我恪守礼教，如今看来迂腐陈旧的另有其人吧？”
“你不能……”
烛光摇曳闪烁，祝焰刚要出声反驳眼前便是一阵欺压下来的黑暗。原本坐开些许的人忽然凑身过来，两两相贴极近，他尚未从方才那个不长不短的亲吻中完全脱离，下意识撑着身后的软榻往后一仰。沈鸿薛凑近他眼前，声音几乎紧贴着耳根响起，将祝焰松散的神经瞬间全部收束回归到他的身上。
“不能什么？不能亲？还是不能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