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买我那天,让人把我的脸洗干净,问了我那年几岁,觉得还算小。他不告诉我他的姓名,只让我叫他大人。”
沈鸿薛心里冷笑,被祝焰看在眼里。
这是在自己的春秋大梦里当官呢。
“我看天白养的那兔子都比这秀才住的房子好。”
沈鸿薛隐隐偏头凌他一眼,也不知祝焰看没看清。
“他对我……也还算不错,起码让我有饭吃,有家住。”
“但我总觉得,自从有了这孩子之后,他似乎就变了些。”
外面灶台的火焰引燃干燥的柴火,传进来一阵细弱的火星炸裂声。小满又擡眼看向门口,眼神带着点隐约的不安。
“他总给我喝各种各样的汤药,有些味道奇怪得很,还不让我出门,不让我沐浴,而且……”
“他似乎很信神灵,有几次提着香回来,还念叨着什么的。”
那夜那几个女子也曾提起过,奇怪的汤药除了医师开的安胎药,还有许多加了些奇怪东西,例如香灰此类的物品,目的都是同一个。
“他是为求子。”
“或许我这样说有些唐突。他不是一个值得你托付与相信的男人。在此之前他也曾经为了求得一个男儿买下过许多像你这般的女子,最后都没落得好结局。”
火焰上的水尖声叫起来,是沸腾时候的征兆。
“你怎知……”
“没时间了。”沈鸿薛加快了语速,收拾东西站起身:“若你什么时候定了主意想要离开,我们自会上门。”
“你们?”
木门被人推开,老妇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走进来。沈鸿薛关好医匣,朝她微微点头,朝着屋外走去。
男人此刻正好折返归来,见他离开也同他淡淡问声好,没再多言。
两人往外走了两步,几只原先叫得不行的狗被祝焰瞪了两眼后终于安分下来,趴在角落里夹起尾巴呜咽。
他正想显出身形,却看见隔壁的阿婆扒着门框,眼神躲闪的看向沈鸿薛。
“有人。”
祝焰出言提醒,沈鸿薛冲着阿婆颔首执意。对方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迈着小步走到院子里,张望张望他身后的小屋,又对着他小幅度招了招手。
阿婆家里的装潢同那男人家里差不多,只不过一个人住,显得干净宽敞许多。
她没有茶水,只倒了杯烧开的热水摆在沈鸿薛面前,冲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孩子,我这儿没什么好茶水,招待不了你。”
“无妨,有水润喉亦是极佳。”
阿婆头发花白,说话走路却有力,她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开口问了沈鸿薛那女子的身体,在得知一切尚好时终于松了口气。
“你是不知道,隔壁那个,我们都叫他吴秀才的,鬼得很。”
“他这几年带回家不少女子,此前也见过那大肚子的,小孩哭声也有。后来都莫名其妙不见了。我们都说他狠心,拿女人孩子去卖钱,却也没见他换回些好东西来,领回家的女人一个比一个可怜,一瞧就是那大街上饿肚子的。”
“孩子,你是医师,我这无儿无女的老太婆一个,隔壁那姑娘我早前见过几次,说过几次话,是个好孩子,你可得好好帮她。”
即使这条街巷两个人已然走过多次,此刻热闹喧哗,沈鸿薛却仍然觉得难以融入其中。
那女孩明显是还沉浸在吴秀才给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好里,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即使她心有疑窦,可比起那挨饿受冻的生活,她根本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质疑和逃离。
“该怎么样才能让她相信……”
“她怀的是个男孩。”
祝焰已经现了形,大摇大摆跟在沈鸿薛身边。他人高,五官又惹眼,走在街上时不时有人瞧他。一个刚到他大腿处的小姑娘握着个拨浪鼓一头撞上他,后面跟着跑的母亲追上来连声道歉,祝焰只摆摆手说无妨。
“你还能看出这个来?”
“只要是有魂形的物体我都能看出来,何况她不日临盆,婴孩的魂形已经比较清晰,能看出来小事一桩。”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祝焰停在一个小摊位前,摊主是个梳着漂亮钗鬟的小娘子,木匣里摆着些精致漂亮的珠钗,虽没有名贵的玉珠宝石,但也还算轻巧细致。
沈鸿薛见他半晌不回话,只得委身上前,看着他挑挑拣拣,最后点了两支最为清丽的结了账。
“母亲虽和孩子血脉相连,性别,性情,是否康健,作为母体有所察觉,却并不准确。”
“你等会回去再睡会儿,晚上多吃点。上次那个话梅排骨你不是喜欢?还有那个蜜饯局的艾草酥,来都来了就去买点算了……”
沈鸿薛被他拉扯着东说西说,头都昏了大半截,他看着眼前的人掏出钱袋来对着柜台指指点点,然后塞了一大包吃食进他怀里,问他打了个什么算盘。
“等着吧,晚上有得你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