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郎(1 / 2)

安郎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男人就起身了。

昨日抢来的银子已经放置妥帖,荷包也被他于昨夜烧了个干净,只是还有些灰烬,需要处理。

他用两片枯叶裹上灰烬,早早便出了屋子,在宅院里寻了棵大树,把灰烬扔在了树下的枯叶堆中。

不出意外地话,一会儿便会有人来将这些枯叶打扫焚烧。

做完这些,天边才刚刚露出一点鱼肚白。

在这宅院中住了近一月,大半时间都在养伤,他一直待在前院,还不曾去后院瞧过。

这般想着,霍安转过身子,缓步去往后院。

后院与前院大不相同,处处都是竹叶,哪怕是在深秋,也仍旧翠绿。

竹叶后隐着一处小院,虽不甚宽阔,但却雅致,与那富贵的有些庸俗皇的前院装潢相比,他更喜欢此处的寂静。

若是能在小院中养些菊花,菊竹相衬,最是清雅不过。

霍安拨开竹叶,又往里走了些。

刚走了两步,就听一道男声警惕道:“谁?”

下一刻,说话的男人出现在了霍安面前。

霍安看见这人,微微一怔:“是你?你住在此处?”他见过此人,先前女子受伤的时候,这男人同另外一个男子一道,去膳厅探望过伤情。

他本以为随从们都住在前院偏房之中,没想到后院还住得有,难怪他先前未曾见过。

季凡刚准备练武,手里还拿着长棍,闻言冷哼一声:“不住在这里还能住在哪儿?这还不是托你的福。”

“我?”

霍安蹙眉道:“与我何干?”

季凡拿着长棍行到小院中的宽阔之处,随口道:“别装了,咱们都是一样的人,你过得如何,我们又过得如何?我不信你心里不明白。”

自从到这宅院中后,还从未有人如此不客气地对他说话。

霍安眼神冷了下来,手指微动,撚了一根细小的竹枝。

季凡手持长棍,正要劈身下探,还没来得及探出身子,那长棍忽然“嘎吱”了一声,紧接着寸寸断裂,变成了数节木块。

望着地上的木渣,季凡呆愣在当场。

霍安放下擡起的手,声音冰冷:“你我,并不相同。”

言罢,他便要转身离开,不想再望那男人一眼,可刚走出几步,那男人就在他身后喊道:“有什么不同的?那些随从们高看你一眼,你就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霍安停下脚步,疑惑道:“你不是随从?”

季凡险些气笑了:“你以为我们二人是随从?那你又是什么?”

话音刚落,前院忽地传来一阵声音:“霍郎君?霍郎君你去了何处?”

是她贴身丫鬟的声音,一般这么唤他的时候,说明女子要同他一道用早膳了。

尽管心中有些疑问,可霍安也没有继续在此处停留,拨开竹叶,大步离开了后院。

“不必唤了。”

他从拐角处出来,果然瞧见了女子身边的丫鬟在寻找自己。

“您起得真早。”大金寻了他好一会儿,见人来了,连忙把他往膳厅引去:“饭菜都已经摆上了,就等您了。”

郭牡丹已经坐在了膳厅里,百无聊赖地发着呆。

她昨夜太过兴奋,半夜才睡下,结果早上起身时,难免有些痛苦,到现在脑子还晕晕乎乎的,不怎么清醒。

霍安进来时,郭牡丹正巧张大了嘴,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哈欠,甚至忘了和京城中的其他贵女一样,用手捂住嘴遮掩一二。

没人在打哈欠的时候是好看的,但她做出这等不雅的动作,不但不让人厌恶,甚至还有几分纯真的可爱。

看着她打完哈欠后有些迷茫的双眼,霍安抿了抿唇,行到女子身边坐下。

男人身上有股清冽的气息,嗅到之后,郭牡丹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有了一丝清醒的迹象,她偏过头,朝霍安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来,手上已经下意识地去给他夹菜。

霍安垂下眸子,望向她空空荡荡的小碗,顿了片刻,举起筷箸,给她夹了一筷子的新鲜菜蔬。

郭牡丹的动作猛地停住,有些愣愣地望着自己碗中的菜肴,神思渐渐清明。

大金在一旁惊讶地张大了嘴:“这菜,不都是夫人您爱吃的吗?”

郭牡丹嗔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笑得更开心了,起身又给霍安满满当当夹了一筷子韭菜,放到他碗里。

霍安望着和昨日几乎无异的菜色,眉头不着痕迹地蹙了蹙,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微微低头,把碗里面的所有菜肴都用了个干净,连那碗膻气的汤,也喝得一滴不剩。

用完后,他放下筷箸,淡淡道:“以后的菜色,还是换回之前的吧。”

“换,等我问问郎中什么时候能换就换。”

说是这般说,但郭牡丹铁了心要给男人补身子骨,嘴上不过是打个哈哈应付过去,根本不会照办。

她见几个重要的菜色已经被用得差不多了,满意点头,挥手让人把桌子上的碗碟撤下。

“我已经派人去寻裁缝来了,一会儿无事的话,让他重新给你量量尺寸,给你配两件大氅,做几身冬装。”

尽管先前给他做了几身衣服,可那是在他身子没好的情况下做的,眼瞧着最冷的时候就要来了,还是得按新的尺寸再裁剪几身,才能确保他冬天过得暖暖和和的。

男人想要出声拒绝,但郭牡丹就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一样,用指腹贴上他的唇瓣,“嘘”了一声。

嫣红的丹蔻上描着细细的金纹,和她华丽的打扮极为相衬,霍安垂下眼眸,望着那葱白如玉的指尖,居然真的噤了声。

“这就是了嘛。”

毕竟是她的外室,她若是做了决定的话,还是得听她的。

郭牡丹刚收回手,就看见男人的英挺的鼻梁下,有什么东西缓缓流了出来,滴落在他的衣襟上,洇开了点点红色的血花。

“妈呀!”

郭牡丹尖叫一声,立刻掏出帕子扑到男人身旁,给他去擦鼻下的痕迹:“你流鼻血了!”

鼻血充斥了鼻腔,可奇怪的是,尽管如此,他还是能清晰地闻到女子身上的牡丹花香。

男人“嗯”了一声,神色平静,伸手按住女子不停擦拭的手:“我自己来。”

“我来我来。”

女子用帕子紧紧按压着男人鼻下的肉,满脸懊悔:“这,这是不是补过头了?可明明分量都已经很少了。”

她手劲不小,压得鼻下生疼,霍安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可却一声不吭。

“好了。”过了好一会儿,郭牡丹终于把手帕从霍安鼻下拿开,见男人鼻下的软肉通红一片,才意识到自己又好心办了坏事。

“疼不疼啊?”

他流鼻血是因为她,人中被压红了也是因为她,郭牡丹说话时免不得有些心虚。

她俯过身子,轻轻在那块红了地方呼了呼气,似乎这样做,就能帮男人减少疼痛一样。

郭牡丹的注意力都放在霍安的脸上,没有留意到,在她呼气的一瞬间,男人的身子僵住了,紧接着,喉结上下滚了滚。

大金和小金在一旁看着,不由自主地对视了一眼,同时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要不要拿熟鸡蛋敷一敷?”

女子喃喃自语道,正准备转头告诉大金,让她去拿熟鸡蛋来,忽地觉得有些不对。

她的嘴唇,怎么有些凉凉的?

凉中带了些温热,还有一丝熟悉的清冽气息……就好像,好像是谁的唇瓣。

郭牡丹愕然垂眸,果不其然,在男人的薄唇边,瞧见了自己口脂的痕迹。

晕开的绯色,好巧不巧地落在那轮廓分明的唇角上,艳色无双。

若这一幕出现在话本子里,郭牡丹肯定要反复翻看几遍,可当这一幕实打实地发生在她面前时,她却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真的亲上了?在她自己一无所觉的时候,她第一次和男人的亲密接触,就这么没了?

她甚至顾不得去看男人的神情,脑海中嗡嗡的,回荡着两个字:失败。

活了快二十年,经历了远嫁、被逃婚、守寡等诸多大事,好不容易终于亲到了男人的嘴,就这?她甚至还没尝出来是什么味呢。

“夫人?”

屋中实在太过安静,安静地让人有些尴尬。原本垂着头的大金小金忍不住擡起头来,一眼就望见神色难看、整张脸皱在一起的郭牡丹。

听到大金唤她,郭牡丹才恍然回过神来,轻咳了一声,低声道:“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不是故意的,那就不算数,下次实实在在亲到的才算。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说完之后,这膳厅里似乎更冷了些,好像有谁没关窗户,任由深秋的寒风往里面灌。

郭牡丹擡起手,想要紧一紧外袍,可手指还没碰到衣襟,就听身旁传来一道轻地仿佛听不见的声音:“不要放在心上?”

女子重重点头,坚定道:“对,不算数。”

话音刚落,适才还稳稳坐在案几前的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既然用完了早膳,那在下便回屋了。”

“诶!你别走啊!”

郭牡丹伸手想要拉住男人,可他的身形实在太快,指尖只来得及碰触到翻飞的衣角。

“霍郎君!不,安郎,安郎,你等等我啊。”

眼瞅着一月之期将至,大金已经把酒准备好了,男人心里也已经开始在乎自己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更不能在此时出差错。

无论如何,她都要在今晚成事。

郭牡丹才不会让他就这么走掉,赶忙追了出去。

刚出了膳厅的门,她就瞧见男人站在廊下,与门房说着什么。

见她出来,门房立时朝她躬了躬身子,行礼道:“夫人,您来得正巧,奴才正有一事要同您说。”

“怎么了?”

郭牡丹行到霍安身旁,自然而然地挎住男人的臂膊,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门房望了霍安一眼,身子躬地更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外面来了一个卖货的货郎,说昨日有位俊逸的郎君在他那儿落下了东西,不知道说的是不是霍郎君。”

“你昨日落下东西了吗?”

霍安低声道:“并未。”

想想也是,他身无一物的被自己救下,昨日去祭拜父母也是骑得宅院的马,能有什么东西好落下的。

郭牡丹没有多想,朝门房挥了挥手:“让那货郎走吧。”

门房应声退下。

霍安见门房离开了,自己也要回屋,刚转过身子,就被女子一把拉住手腕:“安郎,你生气了?”

男人微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舌尖黏黏糊糊喊的那个似乎能甜得拉丝的称谓,是自己。

“安郎?”

见他没什么反应,郭牡丹歪过头,脑袋差点撞到男人脸上:“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她动作间,馥郁的香气又扑了过来,霍安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可那香气萦绕在四周,让他避无可避。

“没有。”

顿了顿,他终于稳住了心绪,擡手要推开挡在面前的女子:“请夫人回去休息。”

还在生气。

郭牡丹张了张嘴,正想再撒撒娇耍耍赖,忽听院中又响起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她擡眼一看,适才跑去回话的门房急急地朝两人所站之处奔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回禀:“夫人、公子,奴才去寻了那拾捡东西的货郎,那货郎仔细描绘了一番,确然是公子没错啊!是不是公子您丢了东西,自己却没意识到?”

闻言,郭牡丹偏过头,直直地望着霍安,迟疑道:“有道理啊,要么你再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

“嗯。”

男人神色恢复了平静,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朝宅院门口去:“我去瞧瞧。”

到底落下了什么东西啊,郭牡丹心中好奇,想要跟上去看看,但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泄了气。

尽管这处私宅离兴国公府不近,但保不齐有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路过此处呢,她要是出去露了脸被人看见,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京城就是这点不好,远远不及乡下自在。

郭牡丹嘴里嘟囔抱怨了两句,干脆去到霍安屋中,等他回来。

天气寒冷,那货郎在大门旁的屋檐下站着暂避寒风,听到大门“咯吱”一声响了,急忙转身,快步行到门前来。

是个瘦小的男人,光看身量,一点都不像常年走街串巷卖货的。

霍安从小而上打量着这男子,当望见男子那蓦然发亮,又瞬间充满泪水的双眸时,不由得蹙紧了眉:“你......”

货郎的眼神往霍安身旁探头张望的门房身上飘了飘,赶忙挤出一个笑来,上前两步,恳切道:“霍公子,您忘了我啦?先前多亏您帮了忙,不然我们一家老小,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活头呢。”

他的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反倒像是西北边关那边的,霍安听在耳里,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熟悉。

他心中一动,忍不住上前了一步。

门房在一旁瞧着,见状插话道:“公子,这是您受伤前认识的朋友吧。”

“受伤?”货郎一愣,急切道:“您受伤了?伤到了何处?如今可还安好?”

男子眼里的担忧做不得假,霍安看着他的神情,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失忆前,肯定与此人很是相熟。

“大好了。”

霍安淡淡道,眼神移到门房身上:“我有话要同他说,你先下去吧。”

现在宅院里,霍安至少算得上半个主子,门房又都是和郭牡丹陪嫁来的,自然给他面子,应声退下了。

一看到门房离开,货郎立刻换了一副神色,再也不掩饰自己惊喜与悲切。

他长叹一声,伸手握住霍安的手,眼角晶莹一片:“公子,您受罪了,都怪属下行事不利,才会让您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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