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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四十 高欢12 两难的你 进退失据(1 / 2)

第40章四十高欢12两难的你进退失据

凡事靠自己,这么简单的道理。每个人,从小都知道,却到老也不见得能做到。

三十来岁的他,宇文泰,现在开始,努力做到。

四十来岁的你,高欢,却已经为此,努力了很久。

可就算是你,却也很难做到。

众人以为,你这条吞食天地的蟒蛇,已经吞下了这万里河山的三分之一,而且还是最为国富兵强的那个一。

可是,又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吞下的那一切,好些都消化不了,他们都还没死,还能在你肚子里,可劲儿的闹腾。

以前,年轻的时候,你曾经怒怼贺拔胜,说那北魏,是他的国,不是你的国。可现在,你的东魏,却继承了北魏遗产的大部分。包括她大部分的璀璨,与大部分的腐烂。

河桥之战,你的大将侯景,为你赢下一场大胜。

你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高昂的死。

高昂的死,只有一小半,能算是被宇文泰逼死的,却有一大半,算是被自己人坑死的。

这一大半当中,侯景有份,但不明显。毕竟高昂逃跑的时候,也没往侯景的营盘跑,侯景不救援,也有很多理由可以推脱,比如当时战况晦涩不明,比如并未接到上级命令……

而河桥南城守将高永乐,那就劣迹昭著,罪无可恕了。

高昂都拿剑砍门了……

你没有目睹当时的情景,你不在场,可就算你不在场,光是听目击者的转述,你只靠脑补,就补出了当时那些,令你心塞的情节。

河桥南城的那场面,不断地、不由自主地在你脑海里浮现,那让你的脸上,泪珠连连。

你其实明白,你的部属之间,为何彼此相待,如此阴险。

高永乐回来了,向你请罪。

你咬牙切齿地问他,为何坑害队友。

高永乐推说,高昂汉人,从来都看不起,我们鲜卑。

他说高昂征兵,只取汉民,高昂军令,皆用汉语。

上一次,我们修筑黄河堤坝,有报告说淹死了几个汉人,当时主持修堤的刘贵,只说了句“一钱汉,何足论?”

这话,有什么错呢?汉人命贱,本就只值一钱。结果,一旁的高昂,就像骂的是他亲娘,跳将起来,对着刘贵,就是一顿拳脚相向。

我寻思着,我们高家,是鲜卑人……

放你娘的屁!你晓得个什么!我们高家,祖上也是汉人!

你晓得不,为了弥合胡汉冲突,我做得好辛苦?

我遇见汉人就说,鲜卑人,是你们的客人,你给他们点吃的,他们就替你们打仗,保你们安详,你们干嘛恨鲜卑呢?

我遇见鲜卑人就说,汉人,是你们的奴隶,给你们种地,给你们织衣,你们为什么欺负汉人呢?

唉,我跟你这笨蛋说得着吗?

老刘,给我打!

一听你要打他,他高永乐,心里可是真乐。

因为你既然要打他,就会不杀他。

准备带人行刑的刘桃枝,也明白你的意思,凑过来问你,打多少?

你心里急速地想了想。

他高永乐,毕竟是你的远房堂弟,一家人啊。

两百!你咬着牙说,这已经是你心里,对亲族可用的最高刑罚的两倍之多。

自从当年,你误杀了弟弟高琛,在你的家庭里,留下永久的伤痕,你就再也放不下,对家人们愧疚。

从那以后,只要他姓高,那么无论他关系远近,不管他做错了什么,都能得到你,无底线的宽宥。

哪怕他,坑死了你,最得力的队友。

高永乐这样的使坏,放到哪朝哪代,古今中外,都是不判死罪才怪。

你却只赏了本就皮糙肉厚的他,轻描淡写的军棍两百。

刘桃枝懂你的意思,行刑的结果,依然是看上去血肉模糊,实际并未伤筋动骨。

既然没有伤筋动骨,不到一百天,他高永乐,便又生龙活虎。

旁人笑你糊涂,你却无人可以,倾诉苦楚。

毕竟你的妻子如今,也和你心同陌路。

你出身贫寒,创业之初,除了你的家人,并没有别的什么支援,创业之后,你终于有了些萍水相逢的部属,他们有的,忠心耿耿,有如猎豹高昂,有的,面善心狠,有如灵狐斛斯椿。

你要逐个分辨你身边的每个人,究竟是人是鬼,这件事所带来的的疲惫,日积月累,足以让你心力交瘁。

刺猬皇帝元修,出走长安之后,你拾掇起被他遗弃的洛阳,建立起属于你自己的东魏。

你这东魏政权的骨干,依然是北魏旧官僚中的朝贵,你虽然杀了几个,免了几个。

但树大根深的他们,大部分,依然居于原位。

你只是安排你手下,几个同样出身贵族的文臣,像司马子如、孙腾、高隆之这些,代表你本人,混入朝贵之中,稀释他们的势力。

但是,你也担心,司马子如那几个人,会向当年的斛斯椿那样,暗算你。

当然,乱世之中,高层政治上的一切暗算,最后能否成事,还得看谁的手上,有兵权。

兵权,在你手中牢牢掌握,因此,没人有机会,在你的眼皮底下,掀起萧墙之祸。

你是个带兵的人,带兵的事,你做得比治国要专业得多。你的这支军队,虽然后来,也直接纳入了很多,原北魏政府的部队,但其主干,依然是你从尔朱荣帐下,就一路拉扯起来的那支军队,尤其是当年尔朱兆,送你的那二十万人,在你眼中,最是金贵。

你的军队,多是来自乱世之中,社会底层的鲜卑人,你想着,凡事要有所成,就必须依靠他们。

要想凡事依靠他们,就得处处照顾他们。

你的军队传令,说鲜卑语,你的军队行文,写鲜卑文,战利品多少的分配,战功高低的排队,都倾向于鲜卑人。

但是,当你面对为你出生入死,战功赫赫的高昂,以及他的汉人军队时,你又换了一副样子。

你自己,是鲜卑化的汉人,高昂,却是汉化的鲜卑人。

你对高昂军队传令,全说汉语,你向高昂军队行文,全写汉文。凡有高昂参加的战役,战利品的分配,战功的排队,都倾向于高昂,以及他的汉人军队。

你在自己订立的这双重标准之间,走钢丝,小心翼翼地保证你的军队,令行禁止,没人知道,你背地里,为此累得要死。

还好,你的亲属们,大多也在军队里任职,有他们在,你大可不必担心军队闹事。

你只需要担心,他们闹事。对付你家这姓高的十几号人,总好过对付造反的几十万人。

你防止他们闹事的方式,是你自以为高明的软硬兼施。

其实吧,你的硬,不够硬,你的软,却是真的软。

所以,等高永乐的棒伤好了,又生龙活虎了,你赶紧给他送上一顶济州刺史的乌纱帽,这顶乌纱帽,还是从高昂的弟弟,高季式的头上现摘下来的,还热乎。高季式则被调往中央,任闲职。

临行的时候,你对高永乐说:尔勿大贪,小小义取,莫复畏。

永乐啊,到了济州,贪污可以,但不要贪得太厉害,少拿点,只要有个像样的名义,有个过得去的名目,都不用害怕,不会怪你的。

因为你的过去,你需要报答你的亲族。

因为你的未来,你需要笼络你的亲族。

你的报答与笼络,都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给他们一个官职,然后纵容他们贪污。

贪污,贪污,这让你损失有型资材无数,无形财富,更是无数。民间都骂你高氏集团的人,个个都是窃国巨蠹。

大臣杜弼,多次劝你,下决心整治贪污。

终于有一次,你想对他,掏心窝子地,说说自己的辛苦。

弼来,我语尔。

杜弼,你过来,我们借一步说话。你想掏心窝子,还怕别人听见。

天下贪污,习俗已久。

首先,官场上的贪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你这么说,既是甩锅,也是实情。

今督将家属,多在关西,宇文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吴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

如今在你帐下,有很多兵将,都是关西人,宇文黑獭,经常诱惑他们投奔。江东萧衍,又自称华夏正朔,以此来诱惑,我们帐下的中原文臣。

我若急正纲纪,不相假借,恐督将尽归黑獭,士子悉奔萧衍,人物流散,何以为国!

我如果这时候就急于整顿,恐怕武将全要跑去西方,文臣个个心向南朝,我这个摊子,就垮了。

尔宜少待,吾不忘之。

杜弼,你不要着急,你说的事,我不会忘记!

刚开始时,你让他们在军队内部贪污,直到与宇文泰的连续交手失利,你才发觉,军队,不能任由虫蛀。

然后,你只好把他们调往各地方政府,直到现在,你又发觉,你那原本富饶的国土,如今已经,入不敷出。

你在痛苦中领悟,所谓亲族,其实也是一样的,靠不住。

你只好再次施展制衡之术,决定不再给予亲族,过分的保护。

可是,你这个人啊,心软,拉不下那张脸。

思来想去,你决定,让你那已经长大成人的大儿子高澄,站到前台,去为你执剑。

他本来就是尚书令,你又让他兼任了吏部尚书,主管人事工作,要他替你,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内部整顿,掀起一场足以震撼人心的轩然大波。

你的长子高澄,就是多年前,你用箭头瞄准过的那个孩子,今年十八岁了。他的母亲,你的妻子娄昭君,一直相信,到高澄的时代,天下就会重归太平,这个国家的核心,将不会再是舞刀弄枪的军队,而会是舞文弄墨的文人。

你也没管过孩子,所以,在你妻子的护佑下,高澄自幼,远离工作辛苦的军队,亲近生活舒服的豪门。

因此,曾经辅佐你夺得半壁江山,之后又被你冷落的河北豪门,将未来东山再起的希望,寄予高澄。

要想东山再起,就得要蝗虫一样到处爬的高家亲族,腾出位置来。

河北豪门的野望,此刻,又正好可以对接上,你的制衡。

你看中了出身河北顶级豪门,博陵崔氏的人才崔暹,辅佐高澄,进行整顿。

崔暹,是个难得的合适人。他们家,与你原来的投资人,渤海高氏家族,有联姻关系,他本人,也和高干、高昂兄弟,交情紧密。他又在你的弟弟高琛手下,做过参谋。

当年你第一次上洛时,留高琛守河北,当时,你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崔暹,托付他说:丈夫相知,岂在新旧,军戎事重,留守任切,家弟年少,未娴事宜,凡百后事,一以相属。

你这个人啊,其实很会说话的,单就是“丈夫相知,岂在新旧”这八个字,就足以让崔暹这种,不在乎实际利益,一辈子都活在马斯洛需求最高层次,只图个建功立业,获得精神满足的豪门子弟,对你感激涕零。

现在,你又把儿子托付给他,任命他为负责监察事务的御史中尉,辅佐高澄,进行大规模的整顿。

你那大儿子高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你妻子的宠溺下,从小就是个无法无天、打佛骂仙的人。别人问他,最看不起的人是谁,他咧嘴就说,是你高欢。

可是吧,你大儿,也不晓得咋的,就服他崔暹。

整顿行动开始的第一天,在高澄家里,举行启动仪式,高澄和崔暹两人,相互牵着衣襟,一起跨过门槛,同步进入大堂,同时并排落坐。崔暹依照朝廷礼仪,两次举杯饮酒后,便要告辞,开始升堂办事。

你那目中无人的大儿子高澄,居然恭恭敬敬地起身挽留说:下官薄有蔬食,愿公少留。

你这大公子,居然对他,自称“下官”,他对你都自称“本公子”的。

崔暹说,我该去御史台办案了。

你这大儿子,居然起身恭送崔暹,送出了门槛,还一连送过了好几级台阶。你在家里,进门出门,他眼皮都不会擡一下的。

你甚至有些,嫉妒他崔暹。

整顿工作的外围战斗,很快打响。

说实在的,整顿你们东魏的官场,犹如整理一间杂乱的屋子,随便摸到点啥,都值得整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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