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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 高欢3 成长的你 俯瞰大地(1 / 2)

第5章五高欢3成长的你俯瞰大地

你很守时,这是你的优点,说好卯时到,你寅时就起了,洗漱完毕,整理衣冠,再揣上那一沓文书,你辞别妻子,送走和尚,就骑马去武川的军营,拜见贺拔长官。

跟怀朔一样,这武川城,也是巴掌大。武川的军营,一会就快到了,距离卯时正刻还早,你原以为,自己要像在怀朔镇一样,等待那些拖拖拉拉的兵油子们,等上个好一会。

至于高贵的长官大人嘛,正午之前能到,就不错了。

不想,在武川,你见识到了一处,跟你怀朔的那种地痞流氓基地不一样的,真正的军营。

呼!哈!喝!

卯时未到,武川兵将们已经在校场上集合完毕,开始会操。

台上令旗一立,步卒们各自找到自己的位置,排成数十个十行十列的百人阵,令旗一摇,前排队列长枪前指,向前大踏三步,每步一吼,三步三吼,尘埃飞腾,余波动地。

一下子,校场真的成了沙场。

这是本朝步卒,战前通用的叫阵方法,你怀朔镇也会演练这个,不过,三声吼之后,校场就成了,笑场。

你又见台上,令旗再摇,只是摇动的频率明显加快,前排长枪队退后,后排弓弩手上前,两相交错,井然有序,无缝对接。

你又想,你怀朔镇,练这个的时候,总会有长枪手和弓弩手撞在一起,然后相互责怪,最后乱作一团。

你还在想着,弓弩手三通箭雨,就已经发射完毕,百步之外的三排木墩,全身长毛,别处却无一支箭矢。

你们怀朔镇,练这个的时候,就连段常段长官,都得躲得远远的。

然后,战鼓擂响,百人阵向两边分开,留出宽敞通道。

本朝立国精锐力量,连人带马都身披重甲的持槊重骑兵部队,傲然走上通道,像白虎上山,青龙入水,马蹄声随着鼓点的节奏,由慢而快,由松而紧,骑兵们稳步加速,到冲刺开始时,从容地把长槊缓缓前指,身体也慢慢下俯蓄力。

你感觉站不稳,低头看,脚边的小石子们,比你还惨,别说站不稳了,趴都趴不稳。

战鼓擂出最后一个强音时,长槊们各自精准地捅穿了无数被当做假想敌的木桩,校场上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好厉害!

不过,你心里却想,要是你来指挥,你就能破了这阵法。

当然,不是指挥怀朔那些个兵油子。

等演练间隙,你凭你的腰牌,走进军营,士兵把你带到进去,带到一个军官面前。

这个跟你一般高,却比你都还要壮实很多的军官,是刚刚演习时,挥舞军旗的那个人。这人好气势,眼睛看着你了,就像钉子钉住你了似的,盯得你心慌,赶紧说明来意。

这人,肯定就是,武川镇驻军长官贺拔度拔吧。

“长官大人,我家段常段将军,有呈文在此,烦请亲启,并赐回执。”

“哦,我看看。”那人接过呈文,一边拆封,一边说:“我爹出城查勘地形去了,等他回来,我给他。”

你心头一惊,不由分说,一把夺回文书,并说:“段将军交代,由贺拔大人亲启。”

那人也心头一惊,能从他那鹰爪一般的手里,生生夺去物品的人不多,况且,各地文书,发的时候,都说是要某某亲启,等到了,一般还不是扔那儿就行。

这个愣头青,叫什么真呐?

那人也不啰嗦,怒火一起,便抡起右拳,呼的一声,以穿云裂石之势,就往你左腮招呼。

你听闻拳风响起,腰身顿时挺立,下意识地左脚后撤一步,让过他的右勾拳,等他一招使尽,一招未起的一刹,左手环扣作爪,擒住他的右拳,右手化掌如刀,就要去劈他的腰肋。

你这一招,平生至此,只使出过七次,你姐夫就替你,赔了七回钱。

这回……

这手刀即将见效之时,就差那么零点三八二秒,那人的左拳,如陨石坠地一般,直击你右手腕心的太渊xue,打得你右臂震痛麻木,然后他顺势将其扣住,往下一扯。

这一扯,你的腰,差点就折了。

那个人,蛮牛一般,力大无穷。

这要是真折了,没人赔你。

那人看你的腰,居然还没折,心下佩服,怒气也消了,却又想跟你较个劲。

于是,你们俩,就这么僵着。

几个士兵前来观看,然后几十几百个,围着你俩喝彩,其中,居然还有为你加油的。

突然,喝彩声停了,士兵们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灰溜溜地散了。一个年轻军官上前,嗔怪道:“二哥,干什么呢!”

你感到那个蛮牛一般的“二哥”在松劲,于是你也就坡下驴,散了功。

幸好他来了,不然,你快撑不下去了。

多年后,你会为此刻的庆幸而后悔。

当时,你就应该,玩命地再使出一把劲来,彻底击倒他,让他对你的感觉,由佩服升格为折服。那样的话,你们的人生,我们的历史,会不一样,大不一样。

多年后,他,也会为此刻没有下最后的狠手而后悔,当时,他就不应该佩服你,更不应该折服你,就该直接折了你。

那个“二哥”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笑嘻嘻地说:“没事,玩。”然后指了指你:“这小子,有把子力气。叫啥名?”

“贺六浑!”既然那人操鲜卑语,于是你就报上你的鲜卑名,带着一个气鼓囊囊的语气,谁叫你莫名其妙,就出手打人?

“我叫贺拔胜,你要找的贺拔度拔长官,是我爹,这是我三弟,贺拔岳!”

看见这英姿飒爽的两兄弟,你忽然想起,昨晚那个和尚说的话。

帝王之相吗?

那个三弟贺拔岳,朝你拱了拱手,便转头对二哥贺拔胜说:“父亲叫你马上出城。”

贺拔胜应了一声好,转身便走,又想起你的任务,回头来,叫上你一起走。你赶紧出门,跨上你拴在门口的大宛马。

他俩对你,一个普通的函使,居然有这么好一匹马,感到有些诧异。

就像看见一个人,骑着杜卡迪,送快递。

你跟在他俩身后,出了北门,飞驰去往一处山谷,那里有十来号人,贺拔胜指了指中间C位的那个,说那就是他爹,贺拔度拔。

你就催马上前,下马施礼,秉明来意,呈上文书。

果然,如你的妻子所说,文书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贺拔度拔拆了封,随便了一眼,便递给身边一条壮汉拿着,又对你说,一会儿回城,给你写回执,然后丢下你,对身边那汉子说:“你带老二老三,一起前面去看看,看咱们的骑兵,在这里,怎么施展。”

那汉子上前一挥手,贺拔胜、贺拔岳两个,乖乖地跟着他走了。他是贺拔度拔长官的长子,贺拔允。

那时候,贺拔允,是有门牙的。

贺拔允带着兄弟走后,另一个人主动上前,向贺拔度拔靠拢,填补贺拔允的空缺。

那人看上去,平平无奇,只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孩,引得你的注意。

这孩子,看样子,怎么也比你,小个七八岁吧,瘦得一把骨,所以就显得,手脚都特别的长,头发也长,也没束起来,就在背后这么披散着,脸也长,且还一脸稚气,那肤色,像衙门口久经风雨的铜狮子的颜色,在一个不经意的角度,还能反射出一点点紫色光泽。

这孩子,虽然对身边大人们的讨论,很有兴趣,不过,大人们对他,却没啥兴趣,随着人群的移动,他和你一样,慢慢地挤出了内圈。

你没所谓,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他却有些愤懑,终于一跺脚,不走了,蹲下来,扯了几根芨芨草,在手上转成圈。

你还得等回执,等着也是无聊,就上前跟他搭讪:“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黑獭!”他擡眼看了你一下,见你和善,又补充说:“宇文黑獭。”

哦,宇文家的人,是鲜卑人。

于是,你用鲜卑语说:“我叫贺六浑。”

“你的马…很好…那,你贵姓?”宇文黑獭问你。

五百年前,鲜卑人走出嘎仙洞,进入草原,接受东汉王朝的册封之后,便慢慢开始,一家一家地,都有了姓氏。

但你没有鲜卑姓,因为,你其实是个汉人,你姓高。

你跟他说,你姓高。

宇文黑獭一听,站起身来,丢了手上的芨芨草,有些惊奇地说:“那你该是个汉人啊,汉人这么壮实,而且,鲜卑语说这么好!”

他这么一站起来,你才发觉,他这个名字,所蕴含的道理。那瘦长黝黑的身形,确实像一只站起身来的黑色水獭,尤其是那双眼睛,滴溜溜的圆,不过,这个才十三四岁的水獭,就已经跟你一般高了。

“还行,还行。我是怀朔那边的人,从小和鲜卑人在一起,差不多就是鲜卑人了。”你笑着对他说。

“怀朔的兵,不行啊…既然这样,你该起个鲜卑姓啊,我们鲜卑人,都有姓的。比如说,我们宇文家,三百年前,就和前朝天王慕容氏,本朝皇帝拓跋家,并列鲜卑三大姓。在鲜卑语里,‘宇’,是苍天的意思,‘文’,是君王的意思,所以,你说,我们宇文,是什么意思?你别不信啊,我们家祖宗,有一次在中原打猎,捡到一个印章,上面刻着汉字,祖宗请人看了,那汉字是‘皇帝’的意思,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是单凭他这张胡说八道的嘴,他们宇文家,就会招来灭门之祸的意思!

你心里暗想,但却也不想扫了他的兴,由他说吧,反正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你也不是那种人。

那只站着的黑獭,畅快地诉说着他们的家族史,右手一会儿指天,一会儿指草原,左手一直摇着芨芨草,还不断地来回踱步,声情并茂。

你站累了,就坐下,仰望着他继续听,他却不累,说着说着,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似的。

你觉得,他讲述家史时,那种飞扬的神采,好像你讲述国史时的妻子。

为什么觉得像妻子呢?

他,又不会陪我一辈子。

你感觉自己这个念头,好生奇怪。

他们宇文家,既然那么显赫,那么光荣,他却在这里,给别人当跟屁虫,别人还不理。想到这个,你别过脸去,用掌根使劲捂住,你那快要合不拢的嘴。

经过半个时辰的长篇论述,黑獭终于得出他的结论:你,应该尽快起个,鲜卑姓。

你嘴上说好,心里却笑,这孩子在家里,是得有多憋屈啊,所以才出门随便逮着个人,就叽叽喳喳不停。

“小黑!黑獭!宇文黑獭!宇文泰!走啦!回家!”远处传来一串呼喊,喊出的一串名字,似乎应该是同一个人。

果然,黑獭起身回应。

你也循声看过去,发出呼喊的,是刚刚填补贺拔岳位置的那个人,黑獭说,那是他父亲,他父亲是武川镇参军宇文肱,家教非常严厉,所以他得走了。

他脸上的神采,也消失了。

跑半路上,他想起来,才转过身,朝你挥挥手。

你也朝他挥挥手,心里想,要不要,起个鲜卑姓呢?

回城拿到了贺拔度拔的亲笔回执,你回到客栈,和妻子弟弟两人会合,看看时间也还早,还没到正午,你算了算,天黑之前,应该能到下一站,白道城。

于是,你们出发了。

可是,你算错了。

天黑了,你们还是没有走到下一站,白道城,却遇上了大雨,草原少雨,七八月间,就得把一整年的雨,统统下完,所以,这时候的每一场雨,都是坠落的银河,铺天盖地,绵绵密密。

上天在惩罚你的错误,大地也得势不饶人,出武川城,向南不久,地势便明显不同,草原上,原本不多的石头,且都躺着,到这里,石头多起来了,又都站起来了,还都站到一起来了,站到一起,垒成了山,垒成的山,差点,戳到了天。

你妻子说,这,应该就是,阴山。

你们找到一块巨石,蹲在>

牛,不哞了,狼,嚎了。

你走出巨石,擡眼四望,想在乱石堆里,找到一条好走的路,没找到。

你妻子叫你去高处看看,她说书上写了,这里有一条白石头搭的路,孝文帝叫人修的,可以翻越阴山,直通白道城(今内蒙古呼和浩特)。

你往山上爬了百丈,找个高耸的巨石尖,踩稳了上去看。

果然,不远处的阴山垭口,有一条银色的光,悠然伸向南方,在世界即将沉入黑暗时,却格外显眼。

难怪,你的下一站,叫白道城,就是因为有这条白道。你这才明白。

赶在天黑尽之前,你们走上了白道。

宽达一丈有余的路面,是削得平整的白色巨石,风吹不走,雨浸不透,人走不滑,车过不抖。两侧路边,是没有削平的黑色巨石,作为栏杆,挡住山坡上不时滚落下来的木石泥土,守护这条路,从已经远去的孝文帝时代走来,走向遥远的南方,不被岁月湮没。

这路,是怎么弄出来的呢?

草原上,石头不多,所以,草原人,并不擅长做有关石头的活。怀朔镇没有石匠铺,武川镇也没有。

那是谁,能把这质地刚毅的石头,切削得如此平整?

想来该是,中原人。

对啊,你妻子说过,孝文帝,亲近中原人。

你妻子看出了你的心思,对你说,你要是觉得这样的石匠活就算厉害了,那到了洛阳,一定要去看看龙门。

龙门,是一座石头门吗?石头做成龙的样子吗?这世上,有弯成龙那个样子的石头吗?

那白道,映射月光,虽算不上一路敞亮,但也藏不住虎豹豺狼,你想想此地毕竟不可久留,于是仗着人与马都年轻力壮,就这么披星戴月地,走到了天亮。

天亮时,你们已经身在阴山南麓。

这里的草,比昨天的草原,绿的多,翠绿的,不像北边的草原,老是杂着洗不净的焦黄。

这里的树也多,有小河的地方,树,还能聚成林。

你还是第一次见到树林,怀朔、武川那边,只有百里挑一的好地方,才会长出一颗孤树,撑起一处,局促的树荫。

你们找了个树林,补上了昨天的觉,醒来吃过干粮,又出发了。

白道城,说是一个城,不过是个门,倒是有不少人,门口几个懒洋洋的老兵,喝令来往商旅,挨个给他献上提成,要是有人不服,他便用大拇指,指一指墙上的榜文,告诉对方,洛阳的皇帝,在为他压阵。

你原以为能在这里歇一宿,看样子只好做罢。

这次,你详细问了问熟路的老兵,老兵看了看你的马,顺便也看了看你的妻子,告诉你,抓点紧,天黑之前,能到云中郡,也就是,盛乐城(今内蒙古和林格尔)。

你妻子说,盛乐城,是本朝最早的都城。

你问,多早?

你妻子算了算说,两百年前吧,西晋愍帝司马邺,封本朝太祖神元皇帝拓跋力微为代王,王都就在盛乐城。

你问,西晋愍帝?本朝太祖神元皇帝?怎么同时有两个皇帝,到底谁是皇帝?

你妻子解释,太祖神元皇帝,是后来追封的,只是个尊称,不算数,他到死也就是个王,而且是那种草头王,他建立的代国,后来,也被前秦天王苻坚给灭了。

那,哪来的本朝?

后来前秦自己,很快也完蛋了呀,淝水之战,你知道吧?代国王族拓跋珪,就趁机逃出长安,回到故土,重建代国,首都就在盛乐。

后来,他做了皇帝,就是道武帝,本朝国号改成了魏的时候,首都才搬去了平城。

哦,传说中的道武帝,原来是本朝的开国皇帝。

你觉得,进了盛乐城,怎么也得,去瞻仰一下本朝开国皇帝的陵寝。在妻子的引导下,你居然开始,对历史感兴趣。

到了盛乐城里一打听,原来道武帝的陵寝,还在城西两百里开外,你妻子都不想去了,你却坚持要去看看。

反正传递文书的任务,也无关紧要……

又折腾了一整天,道武帝的陵寝,才出现在黄昏原野的地平线。一个守陵的士兵,还没等你看见他,老远就喝问你,人生三大难题:你是谁?打哪儿来?上哪儿去?

恍然间,你还以为,问你这些话的人,就是道武帝。

不,北边的那个封土堆,才是道武帝。

道武帝矗立在逆光中,像阴山一般,在地面上,投下一个长长的阴影。

这是你平生,第一次接近帝王,是个变成了封土堆的老帝王。

那时候,你还不知道,道武帝的诸多子孙,与你今生,还会有莫大的缘分。

至于,盛乐城,没你想的那么神,毕竟百年前,盛乐城是国都时,本朝只是偏居一隅,百年后,本朝雄踞中原时,皇帝又早就去了洛阳城。你们很快出城,向东走去。

你又算错了行程,又不得不在一个夜晚,在野外搭帐篷露宿。

你看见,那边有几座土堆,夜光下发白,想起白道曾经给你的帮助,你心头顿生亲切,决定要去把帐篷那搭在土堆下,让它替你挡风。

阴风吹过土堆,发出阵阵渗人的怪响,你妻子害怕,你没有在意,跟他解释说,风吹过有空洞的地方,都是这么响,怀朔镇有颗被虫蛀空了的大树,天天晚上,都这么叫唤。

你妻子却颤抖着说,这里会不会是,参合陂?(在今内蒙古凉城)

什么参合陂?

“哥!姐!”不等你妻子回答,一路上都厌烦你们腻歪,所以做什么事,都先行一步,以便尽早脱离苦海的弟弟娄昭,一边哭哥喊姐,一边连滚带爬地从白色土堆回来了。

你以为是遇上了强盗或狼,赶紧抽出长刀,同时箭步上前,扶住弟弟。

“咱们快走吧……”弟弟话没说完,晕过去了。

你妻子似乎已经知道,弟弟看见了什么,所以她一边掐着弟弟的人中,一边催你,快走!

到底怎么啦?你却好奇心大起,要过去看看。

你妻子一般都会让着你,不去扫你的兴。

这回,她生气了,放出一招雌狮之吼,严令你收拾东西,马上走!

你只好悻悻上马,走了。

什么嘛,能比你家母狮子还可怕?

你问妻子,那白土堆是啥。你妻子说,明天白天告诉你。

天刚亮,你摇醒妻子,问她,那白土堆是啥。

你妻子带着一种母性的怜爱,烦了你一眼,然后坐起身来,叹口气,缓缓地说:那是几堆……骷髅头。

弟弟娄昭也凑过来,一个劲地点头说:“对对对,那就是骷髅头!有些头,都还没烂透,有些脸皮,都还有!”

你背后感觉一阵寒凉,却还是又问:怎么回事?

这里是参合陂,一百二十年前,道武帝拓跋珪在这里,与同是鲜卑族的燕国慕容氏决战,道武帝以少胜多,以弱胜强,全歼慕容氏八万大军。

战后,道武帝割下俘虏首级,垒成了万人骷髅塔,放在道路两边,以此炫耀暴力。你也听弟弟说了,因为这里气候干燥,所以,那万人的骷髅塔,一百年了,都有些还没烂透。

你下巴耷拉着,一开始,你拒绝相信自己的耳朵,愣了好半晌,然后,你向着来时路,深深地作了个揖,希望能稍稍安抚一下,那八万阴魂于万一。

逆光里,道武帝那座黑色的陵寝,月光下,参合陂这些白色的土堆,这两种形态轮廓都非常相像的事物,折腾得你,好几天睡不着觉。

过了参合陂,下一站是平城,本朝历史上的第二个首都,平城作首都的时代,是本朝昂扬上升的时代。

原来,从盛乐,到平城,一定要经过参合陂。

有别的路吗?

一路上,你都在想。

精神恍惚的你,白白地走过了旧都平城,城里有意思的事儿,你一件也没注意到。直到你的妻子,把你带到平城东北方,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山丘。

你问这里,又有什么故事?

妻子说,这里是白登山(在今山西大同),七百年前,匈奴冒顿单于引四十万大军,把汉家初代皇帝高祖刘邦,围困在这山上七日之久,七百年的汉匈恩仇,从此开始。

匈奴?是不是就是契胡、山胡那些人?你想起怀朔镇上,那些那些偶尔出现,衣衫褴褛的契胡人,还有贼眉鼠眼,坑蒙拐骗的山胡人。

是的,匈奴,就是他们的先人。你妻子回答,并继续指着旭日升起的那边说:“当时啊,这边有十万匈奴骑兵,清一色的青色战马。”转身指向身后,天色尚暗的西方:“这边,是十万白马骑士。”又朝向北方说:“这边,十万黑骏骑兵。”最后,擡起下巴,朝南方,努了努嘴巴:“那边,十万的红鬃烈马!”

这么厉害,那当时,他们怎么,没有把汉家皇帝拿下?

“汉人说,是因为汉家丞相陈平,给冒顿单于的阏氏,也就是他的妻子,送上了贿赂,还说要送美女,阏氏怕他们真的送美女来,就叫单于放了汉家皇帝。”

“咱草原女人,不会这么小家子气吧。”你看着你妻子的眼睛说。

妻子知道,你这么说,是因为她自己,嫣然一笑,又说:“可不是吗,当时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是为啥?”你问。

“我觉得,是当时匈奴人的科技不行,攻不下汉家皇帝在高处的营寨。他们那时候,骑马还没有马镫,所以得用力把马肚子夹紧,不然就很容易坠马,这就没有力气,去操作重武器了,所以,那时候的匈奴人,只能骑射,不能近战,更别提攻坚了。”

你还是第一次听说,除了勇气与谋略之外,还有这些小事,也可以决定战争样式的观点。这让你感觉耳目一新,却也还是有疑惑。

“可是,你说过,两百年前,匈奴人还攻下了晋朝的洛阳和长安呢!”你说。

“马镫,差不多就是两百年前发明的,所以,那时候刘元海的匈奴骑兵,脚下有了支点,轻松地稳定在马背上,就可以和中原步兵作近战砍杀,甚至攻下那些士气低落,防御松懈的城池。”

哦……你恍然大悟,你想起在武川镇,看到的那些具装重骑兵,手持沉重长槊,演练冲杀的场面,真厉害啊。

可是,如果对战双方,都是重骑兵呢?

既然马镫现在已经普及,重型骑兵所带来的优势,已因为对阵双方共有,而相互抵消。

那么,这时候,如果恢复远距离骑射的传统,以轻骑兵的灵活,克制重骑兵的力量,岂不是有可能反而占优?

我们怀朔的骑兵,大多来自家境比我稍好的平民,能自备马匹就不错了,哪还买得起重型盔甲,更别说马也还要盔甲?难怪我们演练重骑兵战术的时候,总是那么稀稀拉拉的。

可是要论以灵活小队编组,左右开弓,纵马骑射的功夫,那咱们怀朔兵,可是要强过武川兵的。

万一哪天要行军打仗了,我是否,能以老派的骑射战法,克制当代的重骑兵团?

虽然,遇上攻坚战,恐怕还是得另想办法。

什么办法呢?

嗨!想这些干什么,真到那天,也是上面的人去想办法,哪里轮得着你?

走下白登山,南渡桑干水,行经马邑城,夜过雁门关。你们进入肆州(今山西忻州)地界,你妻子说,这里是尔朱家的地盘。

尔朱家?

即便孤陋寡闻如你,也对这个姓氏,有所耳闻,怀朔镇那地方,天高皇帝远,即便说起皇家,大家都可以嬉皮笑脸,但你却记得,似乎所有人,提到尔朱家,都面带敬畏。

顺着滹沱河,往南走,草木越来越多,人畜也越来越多,束发戴冠,宽袍大袖的汉人,越来越多,髨发短须,短衣窄袖的契胡人,也越来越多,而且稍稍留心一数,契胡人,还要更多些。

作为本朝统治者的鲜卑人,这里反倒少。

滹沱河水,越往南,越接近秀容城,就越发清亮。

越往南,越接近秀容城,你遇见的契胡人,就越是神采飞扬,乃至趾高气扬,完全不像你在怀朔见到的契胡人,那种猥琐模样。

你妻子说,五百年前,匈奴分为南北两部,北匈奴倔强远走,南匈奴归顺内迁,汉家皇帝送出雁门关外的土地,安置南匈奴。

后来,关外天灾,匈奴衣食无着,又要闹事,是儿子废了汉朝的那个汉朝丞相曹操,划出并州北部,也就是现在的肆州(今山西忻州)土地,再次安置匈奴。

后来,匈奴趁着晋朝皇帝无道,司马皇族八王之乱的机会,起兵夺了中原,开启一个龙蛇乱舞的年代。

我们鲜卑人,是匈奴人的克星,他们匈奴人,每往前逼汉人一步,我们鲜卑人,就也往前,拱他们一步。

他们从草原,进入并州,我们就离开森林,进入草原。

他们从并州,进军洛阳,我们就离开草原,进入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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