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牧之瞪大双目,他突然攥起拳头,发疯一样去砸电视机。
鲜血和玻璃碎片混杂在一起,他把那间书房砸得乱七八糟。
娄牧之缩起手脚抱住自己,蜷缩在角落,他哽咽着却不肯哭出声,空气越来越稀薄,让人无法呼吸。
嘭!
玻璃窗被打破了,他看见一抹高高的身影,紧接着,视线里出现了一个穿红色衣服的少年,他浑身都带着月亮的光辉,向他奔来。
那周遭的黑夜被逼退了,天光大亮,他的双眸里只有那热烈的红。
少年擡起手,用手背去摸娄牧之的眼睛:“别害怕,我带你走。”
娄牧之像是不认得他,他红着一双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了半晌:“你是谁?”
少年温柔地捧起他的脸,双眸里闪动着璀璨的光:“你说我是谁?”
娄牧之声音沙哑,他透过月光,把视线停留在易知秋脸庞上:“我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们不止见过,我还很爱你,我只爱你,”少年屈指刮了下他的鼻梁:“这里下雪了,我带你走,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少年弯下了一双好看的眼睛,他的脸上全是天真和赤诚,像一轮炙热的骄阳,挨近他,娄牧之就感觉不到冷了。
风停了,雪也停了,窗外变成了一片绿意盎然的长街,娄牧之看见香樟树的树冠漏下了细碎的阳光。
亮堂堂的,仿佛在跳舞。
他擡头问少年:“真的吗?”
少年蹭了蹭他的鼻尖:“真的。”
昏暗中,娄牧之忽地睁开双眸,他暂时分不清楚此时是梦境还是现实,但第一眼看见的是易知秋,第二眼才是微弱的灯光。
“你醒了,”易知秋忙放下手边的酒精和棉签:“我看看退烧了没?”
说罢便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娄牧之眼睫微颤,他条件反射地躲开,易知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易知秋顿了顿,然后挨过去,用手掌捧起他的脸,逼迫他与自己对视:“看着我。”
“看着我。”
那目光有如实质,生出了滚烫的触感,从娄牧之额头一路轻拂下去,他躲不开,视线稍微上移,撞进了他的眸里。
“认出我了么?”易知秋用侧脸贴紧他的侧脸,使劲蹭:“你是不是在找我,我来晚了,对不起。”
梦境的恍惚感逐渐散去,他察觉到自己被一双可靠有力的臂弯禁锢住,保护住。
娄牧之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像是梦呓,无意识地吐出三个字:“易知秋。”
嗓音仿佛浸透了烧刀子,嘶哑低沉中夹着血腥味。
“是我,”易知秋把他揉进胸膛,用热烈的温度融化他,融化他的疼痛和不安,他抚摸他的发心:“我在。”
娄牧之呼吸沉重,他猛地睁大眼睛,手忙脚乱的去推他:“放开。”
易知秋不放,死死抱住他。
那具身躯犹如一堵可靠的墙,推不动一厘一毫,娄牧之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唇间全是腥甜的味道,他鼻音浓重地恳求:“放开我。”
“不放!”字咬得清晰,是偏执也是誓言。
不管他撕咬还是捶打,不管他的拳头落得有多重,易知秋都不放开他。
娄牧之苍白着面容,像一条暴露在阳光下垂死挣扎的尾鱼,浑身都在拒绝他。
易知秋面无表情地挨着,双臂越收越紧,直到娄牧之声嘶力竭,他连眼皮也没眨一下。
双臂渐渐无力垂下,易知秋找到了他的右手,强势地把手指挤进去,牢牢地扣住他的十指。
掌心的温度很高,像是能烫化今夜的冰雪,又像能填满娄牧之心里的黑洞。
易知秋后背像挨了几十闷棍,肩膀也痛得发麻,但他没管,而是偏过头去细细吻娄牧之蹙紧的眉弓,微潮的眼尾,发红的鼻尖。
小木头尝起来有海水的味道,直到吻到嘴唇时,娄牧之仓促地转过头,不肯与他亲吻。
易知秋停在那里,露出眼睛看着他。
目光灼灼,娄牧之不敢看,他抿了抿薄唇:“脏,别碰。”
他说的脏不是身体的脏。
他不敢相信,一个养父亲这么多年来的爱护和看似发自肺腑的关心是一场表演,一场谋杀般的狩猎。
猎者捕性,却轻而易举剥夺了猎物的半条命。
他仿佛烂掉,他是被踩进淤泥的樱桃,是腐烂的桔梗花。
灵魂里的一部分自己,死在了这个风雪夜。
娄牧之不肯与他对视,易知秋却掰过他的脸,不让他有任何闪躲:“听好,在我心里,你干净如斯,清白磊落。”
眼睫颤抖,连带着绷得极紧的那根弦“啪”地断了,汹涌的热意涌上眼眶,胸腔一片潮湿。
娄牧之死死咬住嘴唇,不肯逸出一丝呜咽声,那嘴唇咬得出血。
易知秋用拇指抵住进他唇间,不让他咬,一手半托起他的后背,将他的脑袋摁进自己的颈窝。
“想哭就哭。”
手掌顺着娄牧之的发心往下轻抚,像在抚摸一只遍体鳞伤的小动物,易知秋的声音在耳畔:“哭吧,没关系。”
娄牧之死死咬住牙齿,在那寂静深夜里淌湿了面颊。
从小到大,易知秋从没见过娄牧之流泪的样子,在他记忆里,这张过于精致的脸永远冷酷,永远淡定,他开心或者不开心,只有小动作会泄露那么一点端倪,他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压抑的哽咽。
那种受到重创的野兽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呜咽。
听得人心碎。
察觉到这具身体一直在轻微发颤,易知秋一手搓着他后颈,把温度传给他:“很冷么?”
“冷。”
说着冷,娄牧之在昏黄的光线中探寻着他胸膛,擡起无力地双臂抱住他,把自己的冷和痛赤|裸|又明艳的捧到他面前。
易知秋抱着他躺倒在床上,双臂抱住他的背脊,双腿缠上他的腰,几乎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躯,与他融为一体,他亲吻着他的发心:“还冷么?”
娄牧之气息不稳,泪流满面。
于是易知秋将他抱得更紧,低沉温柔的声音还在耳边,他说:“我抱着你暖着你,再也不会冷了,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