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羽扶了扶额头,“殿下不要听封鸣胡言乱语,阿勒伽喜欢吃淮州菜,我只是托他在青俞城买栋小宅院,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和阿勒伽一同去淮州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单膝跪在地上埋着头,语气从容,但声音却越说越小。
他们这样的人死在任务之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何曾几时,陆之羽与封鸣一道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们孑然一身,没拥有过什么,也没什么可失去的,死也便死了,不过都是这世上的尘埃,无人察觉,无人在意。
但现在不同了,心中有牵挂之物,便觉得这世间尚存一息。
“等浮幽城的事情结束,你便同她去吧。”
陆之羽闻言惊愕地擡头,而站在前方的人也正好回过头,侧着身体朝他看来,他背对着金灿灿的夕阳,白玉无瑕的脸隐没在阴影之中。
他漠然地看着陆之羽,脸上无喜无忧,眼中无波无澜,一如往常。
“还有封鸣,”他说道,“若是太京府一月内无大事,也把他带去,他虽强,但有些愚钝,你要好生照看他。”
明明是熟悉不过的平淡又冷清的语调,但陆之羽总觉得异样,这样的对话不应该发生在这个地方,他张了张嘴,可话到了喉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紧皱着眉,同样问了一个与此景不相干的问题,“那么李焕呢?”
话落,空气沉默了片刻,但即便隐没在阴影里,陆之羽还是看见他侧脸上那被光线照耀着的嘴角,弯起了浅浅的弧度。
“李焕这样的人,对于朝廷而言只有两条路,”他道,“一条路是杀了他,但如今,天下已经没人能杀得了他了,那么便只剩另一条路。”
“拉拢他。”陆之羽接着道。
那淡淡的笑容里掺杂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他一贯淡漠的眸子竟染上了些许温度,“你可知从谢家村出来以后,太爻盟已经不被我放在眼里了。”他的语气冷了下来,“如今我们最大的威胁,是李焕。”
江湖武林,武功再高又何妨,蛮力始终斗不过人心,天下第一刀客如此,百里思君如此,倾心于华先生的李焕亦是如此,但如今李焕已从孤独的梦中醒来,刀锋轻而易举地转向了他,而他却无法再将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过去,这颗棋子脱离了棋盘,转身掉入了他死寂的湖面,那些涟漪与浪潮都都在为这棋子而涌动。
无法抛却的不舍之物。
在岐阳时,他浑身刀伤剑伤,经脉断裂,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却还是活了过来,伏昆山时,忍受着那时的蚀骨之痛也为他渡了灭咒,而在谢家村这个人差点要了自己的命,这世间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些,唯有他,只有他。
是唯一的弱点,是最大的威胁。
沉默间,那冰冷的双眸竟逐渐变得狠唳,陆之羽低下头沉声道:“李焕在砍下段璇玑的头颅后先一步进了浮幽城,潜入的人看到他同司青澜扶轩一道进了内城。”
夏侯珏闻言缓缓转过身,他眯起眼看向鸟雁飞去的方向,低声道:“那便顺道去看看申子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