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听罢一溜烟地又往回跑去了,没到刚才那阵便又从前方拐角的地方出现,只是这次身后多了好几个人,四个公公擡着一个衣袍散乱的人直往殿门冲去,被擡着的人眉目精细,相貌俊美可此时却满脸的困倦与痛苦,他被擡过殿门时瞥见了站在一旁的男子,忽然惊喜道:“小峰?”
男子侧头朝他盈盈一笑,“摄政王政务繁忙,在下在此候着便是。”
等到日落时分,终于有人到殿堂上传唤,小峰行至寝殿,便见着里面有一身姿修长的人躺在正前方的榻椅上,衣衫松垮,浅金银纹的衣摆在地上长长地拖着。
右侧的香炉上飘着几缕白烟,是安神香的味道,男子取下斗笠,走到榻前单膝跪在了地上,柔柔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低沉:“在下濮炀小峰,参见摄政王。”
夏侯玥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一脸的倦意全都变成了惊讶,“哎我说你不过是在东辽呆了几年,怎么就变得这般有礼数了?从前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的天下第一刀客去那儿了?”他从榻上坐了起来,赶紧去扶跪在地上的人,没系住的发丝从肩膀上垂落下来,“赶快起来,这地上的灰尘这么多,别把衣裳弄脏了。”
这话里带着的讽刺,小峰当然听得出来,当年他还在太京府当差时从来没在夏侯玥面前跪过,可如今在他面前的不再是太京府的统领,而是南胤的摄政王。
夏侯玥扶着人起身,手腕却忽然被对方一把握住,他擡眼看去,对方眉眼含着笑意,像是能融化这寒冬的深雪。
“许久未见,你的样子还是没变。”
夏侯玥看着眼前这张俊逸的脸,岁月似乎让这人看着越发的温和。他不着痕迹地把手腕抽离,跌回榻椅上叹了一声:“自打本王进宫以来每日每夜神形劳苦,再过不久怕是要英年早逝了。”
小峰道:“摄政王所说的劳苦也包含方才那事?”
据殿里的宫女所言,圣上午睡时突然惊醒,人在榻上坐了片刻便开始大哭起来,吵着要见摄政王,奴才们没有办法,便匆匆赶来了武英殿。
“打从圣上出生起,本王与他从未见过面,年末时进宫时才见到第一面。也不知是何缘故,这小家伙现在十分黏我。”夏侯玥坐在榻上,弯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掌扶着额头,满脸的苦涩,“方才,圣上梦见我三皇侄……死于非命。”
对面的男子闻言静默了下来,没有答话。
他抵达太京城时便听到些流言蜚语,两月前的飞云台之变把皇城搅了个天翻地覆,当朝太子重伤昏迷至今未醒,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在太子昏迷之后扣下了近卫军以及兵部的兵权,迟迟不肯交与新帝,而如今登基的天子尚且年幼,摄政王代天子行政务后的第一把火,便是烧到了朝堂之中不偏不倚的御史台。
流言蜚语仅限于此,民间流传的版本各不相同,而真正有用的消息却是出自丞相府的左小姐口中。摄政王上位不到一个月,吏部便任免了两名监察御史,这本不足为奇,可细下打探,这两名官员都与太子有过深交,而后的一月里,摄政王陆续任免六部中的官员,前后不下五人,且都有理有据,让吏部找不出破绽。
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这些官员的弹劾却都是丞相大人抛出去的。
朝廷与江湖相去甚远,他也听不出个门道,不过他既然来了太京,若硬要说个审时度势,皇族夏侯氏顷刻间没了三位皇子,龙势暂微,虎豹雄起,这江山光靠夏侯玥一人是撑不住的,况且这个贪图享乐的王爷在摄政王这个位置上似乎也如坐针毡。
半响,坐在榻上的人缓缓擡起眼,语气还是那般无奈,可是看向前方的眼中似乎藏着什么锋芒,“小峰,你若没什么事便在太京过完元首吧。”
小峰听后莞尔一笑,又慢慢地跪在了夏侯玥的面前,月白的下摆铺在地上,他这次靠得极近,擡手便能触碰到从眼前人肩上垂落的发丝,“我以为你知晓。”
他跪在地上仰起头,看向夏侯玥的眼中带着汪汪柔水,“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夏侯玥也垂眼向下看去,眼前是削尖的下巴,线条分明的下颚,还有三分刚毅七分柔情的脸庞,若不是他与这人相识,怎么也想不到江湖上一刀斩十人,刀下不留痕的大胤第一刀客竟会露出这样迷离的神情。
夏侯玥伸出手托起跪在地上人的下巴,他微微眯眼,朝那人缓缓低下头,上下的呼吸逐渐交缠,小峰勾起嘴角也伸出手攀住夏侯玥的膝盖,可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声音。
“摄政王,大理寺公孙大人求见。”
夏侯玥停止了动作,叹了一声,直起身子唰地一下躺回了榻椅,他不再去看跪在地上的那人带着失落的脸,使劲甩了甩头。
“宣。”夏侯玥一边揉着太阳xue一边皱眉道,“希望他给本王带的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