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沐玉臣在一旁草丛里找到了熄灭的火把,然后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其点亮,灼热的火光将下山的小路照亮,沐玉臣继续拉着晓玖往山下走去。
晓玖沉默了许久,终于又忍不住碎碎念叨:“将军可以为了别人选择活法,却唯独不会为了自己而活么?谁都想活得好些,将军自私些不好么?将军的父兄救你,绝对不是为了让你自责,将军又为何不放过自己呢?”
“住口!”
一声怒吼在山林中回响,惊得林中鸟兽一阵躁动。
晓玖呆呆地望着面前怒视自己的人,竟生出些恐惧,这一吓,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一不留神就夺眶而出,她便看着沐玉臣,一瘪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原本恼怒的人,终是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打败,上一刻还怒目而视,下一刻便不知所措地在身上找着手帕,找了半晌没找着,干脆用衣袖替她擦着脸上泪痕,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底气不足: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过问太多,毕竟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早晚会与你和离……”
晓玖咬着牙,任眼泪不停涌出,而眼前的男人则不停地为她擦着眼泪,听到“和离”二字,她无声的流泪变成低声啜泣,带着哭腔吐出两个字:“我不……”
沐玉臣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劝说,看着哭成泪人的晓玖,又望了望看不到头的山路,很是头痛。
思考片刻,他转身弯下腰,有些不自然地催着晓玖:“再耽误下去,不知要何时才能回馆驿,请夫人看在明日还要赶路的份上,别再跟我闹脾气了。”
晓玖一抹眼泪,停止哭泣,但控制不住一吸一顿的抽咽,顺势伏在沐玉臣背上,让他背着向山下走去。
一路上很静,偶尔传来一声抽咽。
晓玖将头搭在沐玉臣肩上,过了许久,抽咽终于止住,她也冷静了下来,声音幽幽地说道:“就算将军打定主意今生不为自己,可我还是希望将军活着不是为了去死。与将军不同,严季云嫁入侯府并非无奈之举,而是她自己的决定,所以到死她也不会同意和离,将军千万别让严季云成了寡妇。”
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梦中呓语。
沐玉臣并没有回应,只是过了片刻,问了她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夫人非我不可,是因为我曾救你性命?”
“嗯,将军曾救过严季云,那时起,严季云便认定将军是此生唯一。”晓玖冷淡地回答,脑袋始终搭在沐玉臣肩上,情绪十分低落,好像提不起兴致。
沐玉臣并没有在意她说话的口吻好像这些事与自己无关一般,可晓玖的答案令他眼神黯淡下去,重重的一声叹气后,语气肯定地说道:“那夫人认错人了,我从未救过你,十年前救你的人是沐玉霄。”
这句话,仿佛一声惊雷,吓得晓玖一个激灵,脑袋终于离开沐玉臣的肩膀,难以置信地望着沐玉臣的后脑勺。
“怎么会?那面具……”
“那面具的确是我的,兄长看我胆小怕事,更有人笑我软弱无能,便出了个主意,让我戴上面具,便可无畏旁人目光。可人的性格哪能一朝一夕之间改变……”
沐玉臣将不为人知的过去徐徐道来。
原来多年前,戴上面具后变得勇敢起来的沐玉臣,大多时候都是沐玉霄假扮的,若沐义有任务交给沐玉臣,沐玉霄便耐不住性子,戴着面具假扮成沐玉臣,替这个软弱的弟弟将任务完成。
一来,帮助沐玉臣,改变他在旁人眼中无能的形象,重挫看不起沐玉臣的人的锐气;二来,满足自己好动的天性,还不受父亲约束。
那时,沐玉臣本就对习武领军没有兴趣,一直都是碍于养父母的期许,不敢直言拒绝。
而沐义怕沐玉霄冲动的性子闯祸,对沐玉霄的管束比沐玉臣更严,很多事宁愿交给沐玉臣,也不交给沐玉霄来办。
于是,沐玉霄出的鬼主意,既满足了沐玉臣的逃避之心,又让自己可以借着沐玉臣的身份为所欲为。
正因如此,十年前,出任沧廿郡刺史的严升,在赴任途中遭到北漠杀手袭击,原本那日是沐玉臣领命带兵巡视,可沐玉臣只想躲在家里挥毫泼墨,沐玉霄便趁机扮成沐玉臣溜出去玩。
而后,便遭遇了刺史遇袭一事,沐玉霄趁机立下一功,救下严升及其家眷,军中皆以为当日带兵的是沐玉臣少将军,却不知是沐玉霄假扮的。
所以,当晓玖提到此事时,沐玉臣并没有印象,后来见严季云的画上是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他才有了一些猜想——若不是他自己做的事,那便只能是沐玉霄。
“所以……严季云喜欢的……不应该是将军,而是山上那位?”晓玖简直不敢相信,严季云思念了十年的人根本就不是沐玉臣,最终也没能如愿嫁给意中人,并且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为何,心中竟泛起一丝没有由来的喜悦之情,她伏在沐玉臣背上笑了起来,一扫心中阴霾。
沐玉臣见她情绪起伏太大,以为她被真相打击得不轻,低声安慰,可语气中隐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的确是阴差阳错,好在大错未铸,如今你既知晓我不曾有恩于你,早些离开才是上策。”
晓玖却故意将沐玉臣的脖子环得更紧了些,笑道:“若我偏要将错就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