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相见欢
卢清瑶显得有些清凌凌的眸子擡起瞧着他,微微泛棕的瞳仁内水光潋滟,映着的是他的容颜。
没有旁人,独独唯有他一人。
可说出的话,却如刀割心头肉般,直叫他心头滴血。
萧珏在床榻旁坐得笔挺的身子终究只在一瞬间塌了下去,浑身泄了气般。双膝一软跪在床榻边的脚踏上。
墨色缂金丝斓袍料子厚实,却抵不过脚踏冰冷发硬,膝盖落于上头发出闷响。
卢清瑶在被褥中的指尖紧紧攥着被褥,她如今体虚的很,强撑着眼皮不阖上,眸光渐渐涣散起来。
却犟得很,一错不落盯着萧珏面上看,不放过一丝一毫情绪。
本是冰冷的掌心间渐渐沁出汗来。
郎君擡眸,看见床榻上的人儿眼底带着惊慌失措,却又强忍着惧意瞧着他,唯恐他不愿。
薄唇动了动,喉间溢出的声音却沙哑异常,似乎是唇舌僵住了,费了劲儿才说出来:“这般多年了,你便是这般想我的?”
“觉得我萧珏是那般见异思迁之人?”
他的耳边似乎低低可闻她的喘气声,不同于往素里床榻帷帘间叫他心醉沉迷,低低轻轻的,细细弱弱的,好似轻轻一掐就没了。
他好怕,素来四平八稳的心乱的厉害。
萧家人都有的浓密纤长睫羽掩下了瑞凤眸,卢清瑶看不透他眼底所思,但依着多年留下的感觉知道他如今心头不痛快。
他不痛快,便爱折腾她,变着花样来,让她说些热耳又放/浪的话来。她知道的,他虽算不得有多喜欢她,却是爱极了同她敦/伦之事。
如今她病成这副模样,瘦得腕间骨清晰可见,想来他是厌恶极了如今的她了,亦不会再生出旁的心思来。
卢清瑶累了,阖上眸子,苍白的面颊贴着织锦缎枕巾。眉睫轻颤,似乎可见些许泪花。
刚刚阖上眸子,被褥下的手腕却被熟悉的大掌攥住,随后十根指头被迫摊开呈掌心朝上状。胳膊紧紧贴着被褥,丝毫动弹不得,与往素承/欢时一样。
卢清瑶略微慌了神,睁开了眸子却瞧见萧珏瑞凤眸内通红一片,与往日里遇事宠辱不惊,或是清冷无情,或是含着戏谑捉弄不同。
她一时愣了愣,翻身上榻的男子却为防压着她,松开了攥着她的手,大掌分别撑在她脖颈两侧,用了些劲的胳膊在墨色衣袍所掩下亦显得虬结有力。
他见她不答,垂首不管不顾地轻轻吻了上去。
唇舌相触间,密不透风。卢清瑶伸手推搡他身前的墨色衣襟,眼尾泅红。
虽仍就低低喘着气,她却还是将手掌攥成拳狠狠砸了上去,声音细弱威胁起人来也毫无力道:“萧珏,你疯了吗?我患了痨病,你该离我远些。”
谁也不知道,与患了痨病之人接触多久亦会患上此病,就如卢清瑶和她贴身佩戴的香囊。
见她心忧他,萧珏才觉心中的豁口合上了些,心头没有那般痛了。
他疯了般捧着她的面颊,从流着泪的泅红眼尾轻轻吻着,一路蜿蜒往下,直至她的唇边。
终究是舍不得叫她受累,他停了下来,粗粝的大掌轻轻别开散落于她苍白面庞的碎发,眉眼低垂,是那般温柔而又缱绻。
说出的话却又叫人心颤,粗粝的指腹从她额角顺着面颊摩挲着往下,拭过之处温热而又滚烫,过了一会儿后唯余温凉。
“你不准死,若你去了,某便下来陪你。生同衾,死同xue,生生世世都与你缠在一起,叫你下辈子也离不得某。”
语罢他又垂首轻轻吻上她苍白的唇瓣,蜻蜓点水般流连而又反复。
卢清瑶攥成拳头砸着他胸膛前的动作停了,无力地垂下了手腕,这等小动作落于萧珏身上不痛也不痒,他反倒忧心自个糙皮硬肉弄/疼了她。
见她喘着气,似是有些急促,苍白的面颊泛着些病态的红。
萧珏自觉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让她能松快些喘气。又想要与她离得近些,不满足于坐于床榻旁伏下身去。
郎君撩了衣摆便跪在床榻边的脚踏上,墨色宽袍大袖垂落,露出手背那道横亘了半道手掌的疤痕,可怖而丑陋。
就这般因这道疤痕算不得好看的大掌却轻轻握着卢清瑶放于被褥上头的柔夷,他的目光一寸寸,从修剪得宜的圆润指尖落到细细的腕间,确保所见未有红痕才放下了心。
将那柔夷紧紧地贴着面庞,他面上因不茍言笑显得冰冷的神色破碎,唯余被抛弃后的不甘心,不敢言。
看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妻,萧珏突地想到她说让他娶妻,无论娶谁都不能娶卢琅意。他同卢琅意有什么关系,卢家他只在乎她。
直觉事情不对,他哑着继续说道:“清瑶,我不娶旁人,我的妻唯有你一人。你也看看我好不好,这么多年了,你一丝一毫也不心动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郑家三郎?”
萧珏无疑是高傲的,身为兰陵萧氏这一辈的嫡长子,深孚众望,自幼文武双全,聪慧过人。未及弱冠便已在边关闯下赫赫威名,沙场征战用肉与血换来的功名。
刀尖舔血的日子,他没有怕过谁,也没有在乎过什么。直到那年奉诏归京,路过范阳,依着礼数去卢氏拜访,见到了紫藤萝花架下读书的那姑娘。
一念缘起,他入了魔。也犯了错,用手段拆散了本要与她相看的郑家,转头卢琅意果真瞧上了郑家三郎,郑家卢家成就好事。这才有了他能乘虚而入。
可他不悔,若他不这样做,如何能得到这样好的妻。
郑家三郎,荥阳第一温雅公子,据说与他同处一块,说上几句话便觉如沐春风,谦谦君子玉汝于成的美名远扬,是多少闺秀的意中人。反观他,只余煞名,还有传言他生的夜叉模样,眼大如斗,虎背熊腰,一拳头能砸死人。
萧珏向来对这样的传言嗤之以鼻,觉得是无知之人的胡言乱语,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