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痛心
帷帘外头马蹄踢踏声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不知为何,南栖的心揪了起来。
指若青葱的柔夷从衣袖内伸出,捏着青色帷帘一角想掀开看看,却又放下了。直到耳边再也听不见那马蹄声,才觉心头好受一些。
真觉得她是魔怔了,听得这声音竟觉得是二表哥回来了。
这马车不比兰陵公府的奢华,车内除却一方矮几上摆着一套粗瓷茶具便无其他了。这茶具也不知干净不干净,绿墨不敢用它倒水给小姐喝。
只得从包袱中寻了个香囊,绣着和合二仙模样的递于南栖:“小姐,从府上采的梅花制成的,你闻一闻,许是会好受些。”
南栖接过放在鼻尖下细嗅,又是那股熟悉的冷梅香,却较之他的少了几分凛冽之味。指尖紧紧将这香囊攥在手心,绿墨见了笑道:“小姐喜欢,奴婢采了许多做了三五个,能用上十天半月的。到了江南再看看冬日里又无梅花。”
南栖摇了摇头将香囊还给她道:“就算是有也是不一样的了,还是寻些旁的花吧。”
绿墨:“也对,江南气候宜人,生的梅花许是比不上兰陵公府的。要做就做最好的。”
“二位姑娘,贵人车架已离开了,小的要赶路了,请二位姑娘坐好了。”随着车夫扬了马鞭,马儿嘶鸣,青帘马车终究是离开了此地,向着城门外而去。
绿墨已从包袱中拿出早就备好的路引和打点的银钱,边上还有两顶帷帽以备不时之需。就等着出了城门后去江边码头再给些银钱上货船一路往南边去。
那边萧衍一行人避开闹市一路疾驰,门房缩在门边躲懒,打着哈欠。
远远地见地面尘土飞扬,高头大马上一郎君罩着鹤氅,眉目冰冷,在一众人中瞧着最显眼。
门房搓了搓眼,惊觉是府上离开临安已许久的二公子。
愣神犹豫间马匹已行到门前。
那扇朱红色七排镶金钉的大门却还紧紧闭着。
云山忧心地看了眼前边儿的主子,翻身从马背上下来踢了脚门房身旁摆着坐的小条凳,道:“怎么,公子几日没回来便认不得人了。还不快些将门打开。”
“哎,哎是小的有眼无珠了,见过二公子。”门房一溜烟从原地倒腾至门边,低垂着头不敢去触那位主子的霉头。
只觉得那马高,日光照着在地面笼下一道长长宽宽的阴影。陷在那里头后背都莫名发凉。
二公子一袭鸦青色鹤氅,面染风霜,眉梢微沉,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往下头看比平素里所见周身气势愈发叫人胆颤。
门房行礼后赶忙叫里头的人一齐开门,所幸未耽搁太久,朱红大门敞开一霎,萧衍便勒紧马缰,向里头而去。
一路疾驰过了垂花门,过往小厮丫鬟皆退避三舍。终于,在一处水榭前的空地处郎君翻身下马,将马儿系在柳树下,任由它低着头吃草。
动作间扯及后背伤处,一夜未去管它胡乱长着的伤处似又渗出血。萧衍将被缰绳勒出一道血痕及粗糙起了许多血泡的丑陋手心往宽袍大袖里头藏了藏。
皂靴踏上了圆润的鹅卵石小路,穿过一道拱月门向着栖迟院走去。
路两旁植着枇杷树,亭亭如盖,远远地便看见那院门紧阖着,一切似乎太过于寂静了。
有扫洒丫鬟拿着扫帚轻扫路面上的落叶,听得这头有脚步声看了过来惊觉地低下头去行礼:“奴婢见过二公子。”
萧衍未看她,只是瞧着这紧闭的门扉,彻夜未眠声音嘶哑异常:“你家小姐呢?”
“奴婢在外院伺候的,不知小姐此刻醒了没。”这外罩墨绿褙子的丫鬟倒是没有撒谎,如实答道。
身为粗使丫鬟她近不得主子跟前。
郎君擡头,错落浓密的枇杷叶绿得发墨,仍旧有暖阳从叶片缝隙洒下来,遍地金黄灿灿。
饶是站在树荫下头,也觉得这日光刺眼的很。日上三竿,已不早了。
一想到娇娇怯怯的小女子这会儿还未起身,卧在锦被内躲着懒,郎君唇边便不可控制地扬起抹笑。
瞬时如冰雪消融,百花初绽,日头晃着下那张面庞郎艳独绝,比临安第一风流倜傥的萧衡还要更俊上几分。
女儿家是娇客,这天瞧着日头是晒,但凡起了风不穿件夹棉衣却还真是扛不住。南栖爱躲懒也正常,外头这般冷,多睡儿晚些再出来。
情思泛泛,如鱼儿摆尾,荡起圈圈涟漪,止也止不住。
收回那些呼之欲出的翻飞思绪,皂靴踏上前边的圆润的鹅卵石小路,晶莹剔透圆润的石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好看的紧,比府上旁的地方的都要好看。
许是景也随人。
“无你的事了,先退下吧。”郎君留下这句话便推门要进去了。
小丫鬟拿着扫帚,听着前头传来的声音,不知为何觉得二公子似乎心情不错。较刚来时隐约可察雀跃之意。
不敢再多思,她连忙抱着扫帚退了下去。
门扉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萧衍直觉怪异。栖迟院小,他穿过廊下从前厅入,便到了后院。
这院内竟见不着一个下人,从脚下这道直直通向厢房。
还能看见南栖歇着的那间屋子,支摘窗半开着,如芳园按着时辰送来的魏紫与姚黄依旧开的鲜亮。在日光下吐着芬芳。
静,太静了,一点儿独属于南栖的声音都听不见。
蓦然,萧衍心中慌了一瞬,宽袍大袖所掩的掌心捏起,大踏步便往厢房内去。
门边依旧无丫鬟通传,门扉未上锁,同院门般轻轻一推便开。
床榻上的水红色帷帘被金钩子收拢,里侧整整齐齐叠着茜色被褥,桌案上一应女儿家用的脂粉盒子摆放整齐,就连那面琉璃镜亦擦拭的干干净净。
哪都是如常模样,便是没了那个会勾着他掌心唤他二表哥的姑娘。
一抹心悸起,萧衍头一回感受到这种难以言喻的感受,似慢刀子轻割下条条薄肉般。
向着外头去,却见着一黄衣丫鬟抱着盥盆从耳房出。似是没想到会在这处见着他,两手臂本紧紧环着盥盆,因受惊失手,铜制的盥盆落地有声,刺耳不觉。
那丫鬟哆哆嗦嗦跪了下去道:“奴.奴婢见过二公子,奴婢不是有意的,求公子饶了奴婢。”
盥盆从石阶梯上滚落,叮叮嗙嗙扰人。
萧衍却充耳未闻,只低头看向那婢子,面上神色如风雨欲来般发霁:“你家小姐去了何处,院内下人为何都不在位子上伺候着?”
只两句话,音色低沉沙哑,却令人如芒在背,喘不上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