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所携带的使魔,也像是从未出现过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所有逃跑路线都已经封锁掉了。”阿纳托利上前一步,客气地说,“能请你束手就擒吗?”
他指节颤抖了一下,不敢相信这是对方会说出的话。
“为什么?”
“我给过你机会了。”阿纳托利平静地说,“是你自己决定留下来。”
唐诘皱起了眉。
“是的,菲尼克斯希望你能离开,但是留下也并非不可。”阿纳托利的唇边出现了极浅的弧度,眼角拉长,懒散地说,“结局不会有任何改变。”
“留在龙岛和银龙融合,同样能实现你们的目的?”唐诘扯了下嘴角。
“毕竟。”阿纳托利表现得很平静,“‘奥利维亚’只是一个空壳。”
空壳,意味着可以用其他东西去填满,意味着可以将其他东西束缚在那不具备清晰的自我意识的躯体里。
寒冷侵蚀着他,身体止不住地瑟缩,只好将长矛握得更紧了些,却也明白,在精神系的敌人面前,物理攻击没有任何意义。
四周仿佛过于安静了。
风声、阳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香炉里徐徐升起的轻烟,似乎一切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改变似乎早已发生了。
唐诘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冷风窜进喉咙,好似在一个劲地打颤。
“你……”
这个音节实在过于艰涩,从口中吐出的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没法说话了。
“发现了吗?”阿纳托利温和地笑了笑,“可惜,有些迟了。”
是幻觉。
“什么时候?”
唐诘的言辞逐渐恢复了流利,哪怕四周的空间像是碎片般不断破碎,露出斑驳纯白的底色,但是,双脚却依旧牢牢站在原地——幻觉里没有重力,也没有方位。
“你没发现寝宫里香薰的异常吗?”阿纳托利反问,“看来凯瑟琳确实没把她的本事完全教给你。”
唐诘重复一遍他的话,低低地笑出了声。
“别拿凯瑟琳当借口。”他厌烦地说,“你想要骗过我的感官难不成只有用毒一种办法?我还不至于如此没有自知之明,自认有足够的能力和你与奥利维亚相提并论。”
难怪想要找到转移的地点,却完全无法感知,只要欺骗他的视觉,抛出去的使魔就轻而易举地落入了隐身在魔力构建的幻觉之后的阿纳托利手中。
从自己步入王宫开始,使用空间转移离开,最后推门进入寝宫,遭遇到围堵,恐怕一切都是幻境吧。
“沉迷于幻觉让我像个被你玩得团团转的傻子。”唐诘眉眼冷淡,“脱离凯瑟琳后,你的技术提高到能欺骗我的地步了,真好。”
阿纳托利沉默了一会。
“不,我做不到欺骗你的大脑。”他叹息了一声,“你的神经中枢受到层层封锁的保护,我无法通过直接的方式对你构建幻觉。”
阿纳托利听见这个问题,屈起指节,头稍微向后仰:“现实和幻觉重叠在一起,你又如何能分清真与假?”
唐诘目光扫过他。
当然,他的大脑,确切地说,经过改造后,与身体割裂的神经中枢,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带入到幻觉中的,更何况是曾经多次带自己体验过幻术的阿纳托利。
主场优势。
他想到此处,缓缓吐了口气。
……凭借对场地远胜于自己的熟悉,逐渐模糊化现实和幻觉的边界吗?
“你知道,袭击奥利维亚的人是谁吗?”
他缓缓问。
自己其实早有答案,但是,可疑和真相永远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阿纳托利摇了摇头:“我只是一道投影,没有得到这部分的记忆。”
“他不愿意见我啊。”唐诘低声说了一句,便笑了起来,眉峰下压,声音也变得低沉冷冽,“那么,你还想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留在这里不好吗?等你融合银龙的身体,整个龙岛就都属于你了。”
“阿纳托利”想要上前触碰他,却被一个后退避开,便松开手,慢慢握成拳。
“因为我要离开。”唐诘斩钉截铁地说,“不仅是离开龙岛,我还要去更远的地方,寻找我的故乡——那才是我应该做的事。”
“阿纳托利”神色怔忪。
“那你就甘心吗?”他口吻沉静,“沿着赫德规划的路线前进,替他去完成他的目的,你就甘心吗?”
“在他找上我的瞬间,那已经不是他的目的,而是我的目的了。”
唐诘走上前,钴蓝色的光弧宛如刀刃凝聚在掌心里,打算沿着他的胸膛横切而开,却不料被对方抓住了手,平静地打量着他的表情。
“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给我的吗?”
“真没想到你会走到现在这步。”他似乎自言自语般,喃喃出声。
“我自己也想不到。”他回想起初见时的莽撞与无知,不由失笑,“我好像总是喜欢到你这儿寻安慰……大概是因为当初的你,看上去很普通。”
“现在呢?”
幻境里的“阿纳托利”垂下目光,用一如既往的眼神投来注视,那稍显温吞的、懒散的视线,他忽然有些惆怅。
这是梦境。
这是幻境。
是不可能存在的理想之物。
“抱歉……我已经不需要了。”
唐诘笑了起来,这份歉意对着向自己施展幻术的人,无疑显得十分怪异,但是更多的,他想要道歉的人,却是过去的自己。
钴蓝色的魔力爆发出身体,面前的人影便像是纸片一样,化成碎屑纷纷扬扬落下,零落在地上,却不留下一点痕迹。
黑袍散在一堆干草上,唐诘刚坐起身,却在重力的牵引下一顿,将目光垂下。
沉重的铁链从墙上漫延向下,拷在了他的脚踝上,
唐诘扯了下嘴角,喉咙里泄出一声嗤笑。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