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诘听着扫描仪这个名词有少许不适。
虽然似乎是炼金也属于魔法的分支,但就取名风格而言,却和原世界的科技产物实在太过相似,令他很容易陷入混乱。
他好半天才抛开原世界的庞大机器,回想起对方说的是那架精致小巧的树脂眼镜。
“我正好对于那个仪器很好奇……”他打算顺从对方的意思,探究一下那个炼金产物的构造,却不料被一口气拒绝了。
“如果你今天替我上班,明天医院就会单独给你安排个科室。”维达平静无波地说,“我就没有助手了。”
“我好像也没帮你做什么吧?”唐诘感到奇怪。
“怎么会呢?”维达轻声反问,“至少我不用每天大声扯着嗓子喊话了。”
“我很久之前就想说了,”唐诘问他,“医院就不能用使魔吗?”
“不能。”维达郁闷地否定了,“据说是曾有病人投诉,说看见动植物口吐人言会受到强烈的惊吓,于是,禁止在公共场所使用使魔就列入了律法。”
这就是传说中“严苛的律法”?
唐诘呛住了,咳嗽了几下,慢慢缓过了呼吸。
“感觉好奇怪。”他感叹般说。
“很奇怪吗?”维达叹了口气,“反正我们巫师又不会因为这些奇怪的条例折腾死,所以就随便了。”
可这随便也太过随便了吧。
唐诘很快从情绪里抽离,他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正好话题进展到哪怕他询问,也不会惹对方怀疑的程度。
“普通人需要遵守的条款要更轻松吗?”他下意识地将手掌握紧了些。
维达听到这话,却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声:“王难道什么都没跟你说吗?啊,我明白了,是不愿意亲口跟你说吧,真可怜。”
“反正你也是巫师,况且庆典,不,祭典很快就要开始了,我也没必要瞒着你。”他漫不经心道,“在龙岛,普通人不需要遵守法律,只需要遵守道德。”
这句话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道德分为五类。”维达耐心地为他讲解,“一,不可伤害他人;二,维持公平关系;三,维护集体荣誉;四,服从权威;五,心灵纯洁*。”
对方的语气轻快,宛如在吟唱童谣,等到这五项条例在唐诘的脑海中清晰得没有任何缺漏,两人已经走到了医院入口处。
他很难想象出,严格遵守这五项条例的人类究竟是什么样子,或者说,那真的那是人吗?
尤其是最后一条“心灵纯洁”,怎样的人才算得上是心灵纯洁?这实在过于主观,无法判断。
“你应该记得那位经常来取药的孕妇,”维达没有任何怜悯地说,“她的丈夫会在这次庆典上处刑,自然只能独自前来了。”
“难道没有任何人帮助她?”唐诘正是因此感到奇怪。
帮助弱势群体难道不符合道德规范里吗?
“因为要注重公平关系。”维达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帮助她的必须是她曾经帮助过的人,或者她必须在别人帮助的她时候同时帮助别人,并且双方的帮助必须等价。”
他连续用了三个“必须”进行强调。
“这里面缺乏判断的标准。”唐诘拧着眉。
如何判断两方“帮助”的等价?除了救援者和获救者,谁也不知道。
“谁告诉你需要判断?”维达怜悯般叹息,“毕竟他们必须‘服从权威’,没有人能救他们。”
“那就看着他们送死?”他忍不住捏紧了手,急促地呼吸,头脑一阵阵发热,口腔呼出白色的雾气。
“因为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维达犹然在发笑般,嗓音轻缓地说出一个故事,“一头饿兽被关在栅栏后,只要每天喂给它一个人,那么它就不会发疯,反之,如果想要保全所有人,那么它就会撕毁牢笼,在全世界的范围内无规律也无节制地狼吞虎咽。”
“牺牲少数人,换来群体的存活,这不正是人类的智慧吗?”
维达俯身凑近了他,四目相对,唐诘几乎难以理解地凝望着那双红色的眼睛,它的色彩甜美得像是樱桃,但是,那残酷的言辞正回荡在他脑海里。
“奥利维亚是那头饿兽?”
唐诘立刻想到了对方那身带给他强烈危机感的魔力,但这完全说不通,毕竟奥利维亚驻守着龙岛,那么,龙岛上的普通人岂不是称得上羊入虎口?
“不,”果不其然,维达否定了他的猜测,“他是关押怪物的栅栏。”
撕毁牢笼。
唐诘将这个词在舌尖上打了个转,沉默地咽下去,好像尝到了满口苦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