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琢祈看了一眼,失笑道:“恩。”
然而小狐貍大概只是单纯不想看这群人而已,尤其是在那些中年男人一人搂着一个女人进来之后,便旁若无人的开始说着些荤话。
直到上菜,花重锦才擡起头,却也不跟任何人交流,只是闷头吃菜。
“你们南城的姑娘虽然在这冰天雪地的环境里长大,皮肤倒是不错呢,一点不输水乡的姑娘。”
“哎呀,哥你见过这么多女孩子啊!”
“吃醋啊?哥跟你说,这陇城的女孩子最会喝酒,这江城的女子叫得最甜……”
花重锦桌下的左手紧握成拳,压在自己腿上,桌上拿着筷子的右手手背青筋微微凸起,紧咬的牙关昭示着他的隐忍已经快要到头。
啪。
清脆的筷子拍在玻璃上的声音,在一众嘈杂的荤话中毫不起眼。
但花重锦拍下筷子后猛地站了起来,身旁傅琢祈第一时间看了过来。
“怎么了?”
傅琢祈的问询声顿时引来更多人的关注。
花重锦低着头,手捂在胃部:“抱歉,祈哥哥,我有点不舒服,需要去下洗手间。”
扔下这句话,花重锦便逃一般地出了包间。
即便他低着头,傅琢祈还是看到了刘海遮挡下的那张脸上,面无血色,当即不放心地起身跟了出去。
“傅老弟真是好男人。”刘总冲着傅琢祈竖起拇指。
牛总也笑了一声,跟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女人说:“看到没,刚刚出去那个,可是我们这一桌上唯一的好男人。”
说完,旁边就有人嗤笑:“嘿。好男人。”
女人从进来开始,就对那边两个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的年轻帅哥感到好奇,不过身份让她们不好开口去问。
现在听他们主动提起,女人好奇地问:“那两位老总,是什么情况啊?”
“也就是他老婆在这才装好男人的,当我没听说吗?他在瑾城可是出了名的玩家子。”说完,男人跟身边女人解释,“刚刚先出去那个是后出去的男老婆,估计这是看大家玩得火热,忍不住了,找个借口去厕所……哈哈哈!”
没明确说出来的话,在座的没一个不懂的,一群人互相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猥||琐笑容,继续跟自己怀里的人喝酒。
花重锦一跑进洗手间,立刻脱力般地撑在洗手台上,弯着腰,止不住地干呕。
傅琢祈快步跟过来,就听到里面传来干呕声,赶紧推门进去:“还好吗?”
“没……呕——”此刻的花重锦说不出话,只能冲着傅琢祈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
今晚他们两人都没喝酒,显然花重锦并不是因为喝多了。
“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合适的东西?”
中午吃完饭,一下午开会都是好好的,就是在开始吃晚饭之后,才不舒服的。傅琢祈想,会不会是今晚的饭菜出了问题。
“要不去医院吧。”看着花重锦撑在洗手台上,因为干呕,眼里噙着泪水,眼尾也泛起了红,傅琢祈止不住心疼。
花重锦又干呕了几声,似乎终于能止住了,声音有些虚弱地开了口。
“没事的,可能只是吃的不舒服。”花重锦顺着傅琢祈给自己找的借口说。
他不能说,他并不是吃错了东西,只是那群中年男人的嘴脸,忍不住让他想起花盛昌,想起在二十四年前的时候,花盛昌是不是也像那群人一样,在这种场合,用那些吹牛的话,玩弄着年轻女人们的心。而其中一个,在酒局结束后,被花盛昌带到附近的酒店房间……
一想到这些,他便忍不住地恶心。
虽然小狐貍逞强地说着没事,傅琢祈还是不放心,一直在他身后站着:“还是去下医院吧,毕竟你第一次来南城,水土不服也是很难受的。”
“真的没……”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不对,花重锦咳嗽两声,赶紧遮掩着自己的失误。
听到这番语气,傅琢祈大概也猜到,吃错东西只是自己提供给他的借口。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傅琢祈还是担心他的身体。
“不去医院的话,那就回酒店吧。”傅琢祈大概猜测,跟屋里那群人有关。
“可是饭还没吃完……”花重锦找回了状态,忍着喉间不适说。
傅琢祈看他又开始演,知道他现在心里舒服些了,松了口气的同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没事,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们回去还有些事要处理。”
“对不起,祈哥哥,我总是在给你添麻烦。”花重锦垂眸。
添不添麻烦另说,但自己遇到傅琢祈后,确实一直在出各种不好的状况,花重锦都快要怀疑,他们两个之间,是不是八字犯冲。
傅琢祈带着他回了包间。
一群喝高的中年男人看着花重锦脸色微红,眼角更是红得一塌糊涂,登时猥||琐笑了起来。当傅琢祈说回去还有工作要做的时候,一群老男人只是嘿嘿笑着。
“工作,老哥懂!”
“回去吧回去吧,我们这群老男人就不耽误你们小两口了。”
在一众夹杂着油腻与酒气的起哄声中,花重锦觉得自己又开始有些反胃。还好傅琢祈带着他沿着私宅小路朝外走去。
私宅的小路很黑,没有灯光,来时是有车灯照亮,花重锦也才没注意到。即便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也不过只能照亮脚下一点。
隐蔽的场所,糜烂的酒色,花重锦不懂这些事到底有什么好,好到几乎每个有钱男人都放不下。
“这边不好叫车,我们再往外走走吧。”傅琢祈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你的身体还可以吗?”
“恩,我没事。”花重锦情绪有些低沉。
如果可以,他现在恨不得一个电话,把里面那群家伙全举报掉。
大概是因为心情不好也有些走神,花重锦一个没注意,脚下被绊了一下,整个人超前扑过去,最后扑到了温暖的怀里。
傅琢祈的大衣上海沾染着刚刚房间里的酒菜气味,但花重锦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还是闻到了那股淡淡的草木香。
“小心点。”
“……好。”花重锦被扶着站起来,准备专心看着脚下走路,没有拿着手机的左手便被人握进了掌心。
擡头看过去,冷白色的光晕中,傅琢祈并没有看向自己,只是牵着自己的手,慢慢朝前路走去。
噗通。
似乎有什么落入水中,激起了涟漪。
走到路边,傅琢祈用手机叫了辆车,司机大概是就在附近,没几分钟,一辆出租车就停在了两人面前。
“你俩这地儿挺偏的啊!”一上车,司机就十分健谈的说了起来。
花重锦靠在椅背上,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是还不太舒服。
傅琢祈应了一声后又说:“麻烦开慢点,他身体不太舒服。”
“身体不舒服啊!那要不去医院一趟呗?咱们这医院可好了,有啥病给你看啥病,从来不给你乱开检查乱开药的!”
“不用,谢谢,我现在需要安静地休息一会儿。”车里的气味儿混杂着两人身上的烟酒味儿,让花重锦本就不太舒服的状态更加雪上加霜。
听着司机大嗓门地热情,花重锦也顾不上演了,只想着让对方闭嘴。
司机虽然嗓门大,但也挺识趣,被这么说了之后,全程只是安静地开着车,直到把人送到酒店门口,等着傅琢祈结了账,看着两人下了车,才重新开口。
“这小子有意思哈,喝多了不哭不闹的,就想安静。”
听他误会,两人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打算,前后进了酒店大堂。
这个时间的酒店大堂很安静,电梯也都无人使用,两人安静地上了电梯,安静地下了电梯,直到看到927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
花重锦好不容易松开点儿的眉头又皱到了一起。
“有事吗?”傅琢祈看他并不打算搭理,只能自己问。
锡木萧一改早上的态度:“我是来找夫人道歉的。今天早上,我喝了些酒,加上昨晚通宵,对着夫人说了些不太好的话……”
“没关系的,我没放在心上。”如果可以,花重锦现在更想说另一句——没拿你当盘菜,快滚!
锡木萧看他态度敷衍,还想继续道歉,被傅琢祈拦住。
“他不舒服,有什么想说的,明天再说。”说完,傅琢祈刷卡开门。
开了灯,花重锦目光落在那张大床上。昨夜被他们微微弄脏的床单被罩已经被换上了新的,客房服务也把被子重新铺成了没人入住的模样。
花重锦一言不发地前去洗漱回来,换上睡衣,躺在了床上。
“抱歉,祈哥哥,我今天可能真的不太舒服,想先睡了。晚安。”
听着傅琢祈轻轻应了一声,没几分钟,花重锦就觉得床另一侧往下陷了几分,随后,热源便逐渐朝着自己靠近。
傅琢祈伸过胳膊,将人揽进怀里,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那双睡凤眼,睫毛颤了颤,还是睁了开来。
傅琢祈的吻又轻轻落在了他的鼻尖上。大概是用凉水洗的脸,花重锦的鼻尖上还带着微微的凉意。
最后,这一个不带丝毫晴色意味的吻,落在了花重锦有些失了血色的唇上。
他今晚没有喝酒,傅琢祈也没有。
这是两人都处在清醒状态下,第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吻。
傅琢祈吻得认真又温柔,似乎在小心翼翼地通过这个吻来安抚他今晚波动过大的情绪。
在亲过来的一瞬,傅琢祈顿了顿,似乎是在给他推开自己的机会。但花重锦还是没有推开,任由这个吻继续下去。
舌尖被另一个舌尖勾着,浅浅描摹着彼此的形状,花重锦发现,自己竟然意外地被这个温柔的吻给安抚到了。那些嘈杂的纷乱的让人焦躁到反胃干呕的情绪烟消云散,只剩下鼻尖擦过对方脸颊时,那微微的凉意。
花重锦本以为,这个吻发展下去,会变成更深层的提液交换。
然而傅琢祈却没有其他动作,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脸、他的耳廓、他耳后那颗痣,一次次地吻着他。
要不是自己太了解自己演出来的形象有多惹人烦,花重锦险些就要以为,傅琢祈是真的爱着自己。
在睡过去前,花重锦想:这么会的傅琢祈,竟然没正经谈过恋爱?真是稀奇。
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潜意识,早已变了个模样。
*
第二天,花重锦又是在傅琢祈怀里醒来的。
两人昨晚止步于亲吻,但早上的傅琢祈,却是格外精神。
冷静清醒过来,花重锦再次感到了尴尬。
小心翼翼从还未醒来的人怀里试图撤离,然而花重锦刚一动作,那圈着自己的胳膊便如影随至,将他再次圈入怀中。
如此往复了三次,傅琢祈终于睁开了眼。
“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花重锦终于顺利坐起身,摇了摇头:“对不起,昨晚我失态了。”
“没什么,我本来也不愿和他们一起,有个理由早早离开也是好事。”
起床洗漱完,花重锦坐在桌边,整理了昨晚本该整理的会议记录,然后拿给在叫送餐服务的傅琢祈看。
“祈哥哥,这样可以吗?”
傅琢祈看完后夸奖:“做得不错,还挺像专业的。想好要什么奖励了吗?”
“我想……”花重锦小声说,“我想,祈哥哥能不能陪我再多在南城留两天。我做了南城的旅游攻略,想跟祈哥哥一起去……”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傅琢祈都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不过,他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想待几天?”
“……三天?可以吗?”花重锦试探着问。
傅琢祈毫不犹豫应下:“恩,可以。还有其他要求吗?”
“没有了。”
等到早餐送到,傅琢祈也没能等到小狐貍开口,问自己,能不能让锡木萧先回去。果然,还是没有独占欲啊。
哪怕昨晚,在清醒的状态下,他接受了自己的亲吻,甚至到了最后,还会主动逢迎。可爱情里最最重要的独占欲,却依旧不存在于小狐貍的世界。
但傅琢祈并没有着急。
至少,现在是在朝前走的。
吃过早饭,花重锦拍了张笔记本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第一次做会议记录。虽然是连夜浅学的速记,但被夸奖了,开心。]
很快,列表里那些纨绔们纷纷点了赞。
大概是有着傅琢祈之前的行为,这些人倒是没有留言,不过花重锦也能猜到,他们私聊或者群聊里,肯定已经讨论起自己。
不过往常永远冲在第一线的花鹤瑄,倒是迟迟没有动静。难道还没出院吗?花重锦想了想,自己下手确实狠,没出院倒是也不意外。
等到十点多,傅琢祈出了个门,没跟花重锦说去哪儿,但花重锦也没有主动问。
从929房出来,傅琢祈敲了敲隔壁927的房门。
锡木萧睡得有些迷迷糊糊起来开了门,在看到门外人时,顿时清醒了:“傅,傅总!您怎么过来了?”
“有件事想跟你说一下。”
“进来说吧!”锡木萧立刻让开门口。
傅琢祈的到来,让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的目的就快要达到。
然而傅琢祈拒绝:“也不是很复杂的事,就在这说吧。你跟我来这里是为了参考真正的会议,现在你也观摩完了,我叫助理给你订了票,明天你就回去吧。”
虽然花重锦并不会吃锡木萧的醋,虽然他对自己的邀约也并不是真的出于约会的目的,但傅琢祈还是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来打扰他们两个的二人世界。
愣了一会儿,锡木萧才问:“啊……傅总您不回去吗?”
“阿锦想在南城多玩两天,我陪他转转。”
“啊——哦。”锡木萧嘴动了动,最后还是说,“那祝二位玩得愉快。”
毕竟花重锦还在,自己还是很难成功的。锡木萧想,等回到瑾城,傅琢祈总有一个人的时候,到时候,总能有机会。
打发走锡木萧,傅琢祈顺手看了看南城的旅游攻略。
作为雪国,南城跟冰雪有关的娱乐项目还是很多的,不知道小狐貍会选什么。傅琢祈隐隐期待着,期待着明天他们的旅行。
花重锦没问傅琢祈要去哪儿,可男人离开自己房间就去敲隔壁房门的动静,在安静的走廊里,还是十分明显的。
怎么,连去玩也要带着锡木萧吗?花重锦嗤笑一声,心道,昨晚的温柔,果然是谁都能给。
这酒店隔音说好,还能听到隐约交谈的声音;说不好,却又听不清两个人说了些什么。花重锦觉得有些胸闷,大概是房内取暖做得太好,又热又干燥的,干脆站起来,去阳台开了窗。
凉风迎面扑来,呼吸总算舒畅了几分。只不过,花重锦被凉气激到,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傅琢祈开门进来,就听到阳台上接连的喷嚏声。走过来,就见小狐貍穿着单薄的睡衣,正站在开着的床边吹冷风。
……其实并不愿意跟自己去旅行的吗?随口一提的要求,没想到被自己答应,所以现在是在想办法躲掉?
傅琢祈觉得有些胸闷,走过去,伸手关掉了窗户:“小心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