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红衣白雪
寒无见上前,想伸手抚摸这幅画,又蜷回手指。它早已完工,但他不曾见过,谢兰因把它放在这里,他本意是如何,是想囚禁一幅画,还是放进他暗无天日的心底,而二者究竟有何种细微的差别,寒无见已经无法参透了,他没有力气走到那里,徘徊在生死门的边缘地界,他也不再想触碰这幅镜子中的自己,就让它留在这里永远保持原样吧,无论他最后葬身哪里。
寒无见收回手,眼中变得湿润,他本以为自己早已麻木,他敛眸,望着角落那几块木牌和散落的刀具,尽管他看不清那上面的字迹,他也能知道那其实是灵位,也许是不满意,有好几副,也许是不止一个人的,不管是怎样,寒无见都能预见到其中某面一定有他的名字。谢兰因只给最亲近的人亲手刻灵牌,爱或恨都一样,这是来自皇帝陛下最极致的宠爱。
他终于还是要杀我。寒无见毫无情绪地想。亲手葬送自己最宝贵的挚爱也许真的好过让他死在无人知晓的荒野之地。
他蹲下去,把灵牌一一捡起来,发现上面无一不刻着谢兰因的名字,这是谢兰因的灵位。都是谢兰因的位置。有一张是完整写好的,其他则是被仓促划掉了许多附加的字眼,出生、身生父母之类;也许他意识到了人最终还是归属他自己,和生前各种附庸的荣誉及他人始终没什么关系。
还有一张在夫的位置下写了寒无见,这是寒无见勉强辨认出来的,谢兰因在写他名字的时候总喜欢把比画过分向上张扬,寒无见很容易捕捉到自己名字的尾端,最终这个名字还是被凿掉了,只剩下一些除了寒无见他人没办法察觉的细枝末节,不知道是不是谢兰因自己深思熟虑后的结果,或许他总归还是觉得寒无见的名字不配跟自己一起出现,无论是在宫廷起居注还是帝王本纪上,甚至是在他自己孑然一身的灵位上。
寒无见淡漠地注视灵位上谢兰因的名字,眼泪一颗颗掉落,打湿了木牌,渗进了木板的缝隙,他的手痉挛般颤抖起来,险些让它们掉在地上,寒无见把它们捞进怀里抱住,耗尽气力般扶着坐到那口巨大的棺材旁,靠着它,把自己蜷缩起来,大声哭了出来。
“去哪里了?”谢兰因问。
寒无见道:“随便出去走了走。”
“随便,是在哪里?”
“你要把我锁起来吗?”寒无见问。
谢兰因转过脸,毫无意义地命人把西边木格子窗前的绸帘掀起来,这样能看见外面落雪的场景,他道:“下次你想,我可以带你去那里听,不要被巡卫发现。”
“跟自己的属下解释这一切应该很困难也很讽刺吧。”
“你说什么?”
“能不能别开战,”寒无见问。
“这不算开战,这只是皇室的清洗,皇帝只能有一个人,威胁都会被拔除,这也是为了你的国泰民安。”
“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七八万人。”
“七八万,能和七八十万人比吗,和七八百万人呢,都是些笼统的数目,其实根本不值得比较。你只是单纯地考虑到了具体的某些人,比如说谢允父子,我那位头脑简单的谢允叔父是你幼时的玩伴之一,他儿子更是被你视如己出,怎么样,踩到你痛脚了,如果我不杀他们,将来谁又为这整个的百万人负责,你能吗?”
“我不能,我只是希望不要不加判断地全部抹杀。你这么焦急地解决一切,我很难不想到底是因为什么,”寒无见道,“你知道景行做不了皇帝,也没法做。就算他做,也只会是个傀儡,该解决的事情一样没法解决,你根本没有在考虑他,你——”
“我考虑他做什么?”谢兰因冷笑,“我做什么选择自然都有我的道理,你少说这些不知冷暖的陈词滥调。我知道,寒景行才是你的痛处,说了那么大堆其实根本上还是为了自己的侄子考虑,你放心,只要他还有用处,就会活着。至于其他人,你少来求情,碍眼得很,有些人必死无疑,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寒无见拉住了他的衣袖:“别杀他,不要开战,当我求你。”
谢兰因挑挑眉:“这是你求人的方式,?”
寒无见慢慢走向他,想吻他,扑面而来的冰冷气息,谢兰因捏住了他的双颊,寒无见以为他要拒绝,谢兰因把他推到了床上。
情至深处,寒无见艰难而潮红地望着他,随着暗处一点点碾动,加深,他的眼泪夺眶而出,谢兰因反复用手拭去他面颊上的泪水,一言不发;寒无见嘴唇颤抖,似乎有话要对他说,他难耐地垂下头,只听见了他发出的一声微弱的申吟。
梅花委地,积雪砌在阶下,凝着冰层,化了又聚。
赏梅宴,寒无见没有收到邀请,但他仍然起来很早。谢兰因不在,因为寒无见三番五次的止战言论,谢兰因对他表现的不耐烦之意越来越明显,甚至再一度恢复了对李静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