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门口焦躁不安地等着,把阶前积雪都给踩脏了。
夏知刚去领完年节赏赐,正带人回宫,耀武扬威的,冷不防瞧见她,吃了一惊,几句话吩咐完徒弟,自己拉低了帽檐跑过来,拍她的肩。
如梦惊得后跳一步:“是你,夏公公。您吓我一跳。”
夏知问她:“你怎么往这前边儿来了?”
“寒公子病了。”她道,“他们不给他叫太医,我只好跑过来求一些贵人。”
“等等等,”夏知把她拉到墙角,压低声音,“你是偷跑出来的?这是什么时候,宫规森严,抓到你是要受罚的,你还跑到这跟前来,你,”他左右快速斜了两眼,把声音压的更低,“就不怕被抓到,被砍头。陛下可能是记得你样子的。”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附带凶狠的表情。
“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她拉住夏知的袖子,哀求道,“公公,我知道您人好,您救救寒公子吧。”
“不是我说,”他道,“你又不是他侍女,怎么老爱掺和他的事呢?”
“你这话怎么这么说,当初如果不是寒公子救济我,我只怕已经病死深宫了。您不也知道的吗,您当时还为他当差来着,如果不是他我也遇不着您这么个大好人。怎么如今您换了个主子就……”
他在她眼前面皮薄,不好把当时想吞财的想法暴露出来,只是敷衍的答应一把,“好吧好吧,这个事我会想办法的。你要注意你自己,别给盯上了,陛下几天前才杀了来使,他现在整一个疯子,谁都杀。你千万别叫他看住你,免得他不快。你这个衣服怎么回事,上次不是给你拿了一批毛料吗,你都给寒无见了?”
她满口应着:“好好好,我的好公公,有您照料是如梦的福气,我就求您快点去寻个能医人的大夫来,公子都吐血了,嬷嬷说再晚点他都撑不过冬天……”她简直要哭起来了。
夏知表面答应了,还像模像样地出了点主意,告诉她应该去找寒小公子,只是不知道他在不在宫里,现在查的很严,但他一定能办到。其实他知道寒景行根本不在宫里,只是这么说罢了。心里却在估量,寒无见总算要死了,这也是个好事,愿他别活过这个冬天,早死早超生。
夏知又问了她一些生活琐事,而后在她的催促中才走了,回去禀事复命。这天冷的,他感慨,别说陛下了,宸贵妃也发疯,谁都在疯。
如梦又搓着手等了好一会儿,那个侍卫才出来,带给她一个失望甚至是绝望的消息,顾影大人不在这里,很可能因为年节关系调去御前的时间延长了,受命护卫陛下左右。
手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冷风刀子一样,扎进眼里心里。她在路上哭了一阵,还是跑回去了。
帮她看门的嬷嬷拢手站着,看见她满头雪絮的模样一阵心疼,“哎哟”一声,把她领到廊下来,替她拍打干雪,悄声问,“怎么样,他不肯来?”像是意料之中了。
她冻的鼻尖通红,不停揩着手揩着脸,摇摇头,酸楚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了。
“给你拿了饭,”嬷嬷拉着她往屋里走,好像她完全没力气了。嬷嬷道,“里头吃吧,外面冷得紧。”
其实是一处大殿,辟出半间——只有这半间是完好的了,寒公子过去闲暇咳得不紧时自己休憩过,他什么都会,而且没什么架子。陛下说让他滚出宫去,但他自己不想出去。他是爱陛下的,但是陛下似乎变了心。寒公子没有因为这种变心而堕落自己,或许是他不知道出宫之后还能哪里去,或许是他觉得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陛下粗鲁地让他滚——他甚至是如此下的口谕,真是叫人颜面扫地。但寒公子不以为然。不准他住在紫阳宫,那就迁到冷宫好了。这也是皇后娘娘落井下石的命令,因为毕竟陛下是让他滚,他自己抗旨留下来,她就全了他这份不死心的念头。只要陛下不再见到他就好了。
也许等待不会让陛下的铁石心肠发生什么变化。但寒公子的身体越发每况愈下了。他迁居当天就呕了血,他还不叫人看见,自始至终捂着手帕,后来一直断断续续地吐血。如梦阴差阳错安排打点他事物,顺便暗中照看他,替他换洗手帕的时候发现的。
他们把他的侍从都遣散了,送饭的人隔三差五半道偷吃给他的东西,留给他残羹剩饭。最后剩饭也没有了。偶尔因为风头紧,他们为了应付把饭送过来,那也简直不能吃。如梦要拿自己的东西分给他一起吃,还要拿自己的积蓄帮他打点。
他也很能适应,自己开辟了一块小菜园,“但是那是明年春天的事。”他自己说的,他在说发芽。总之这个冬天不好过,但他真的很乐天安命了。但老天似乎就是要夺取他的性命,一点余地也不留。
屋里只点了一盏低微的油灯,灰色的帐子掀开一角,露出男人灰白的病容。他阖着双眸,嘴唇毫无血色,一点热气都呼不出,眉目俊美而安详,像是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