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寒无见难得起了怒气,偏头骂了一句,“退下,跪在门口,不许你再跟我。”
宫人脸色灰白,还未清楚状况,气势已经灭了半头,愤愤去跪了。
寒无缺一眼也没给下人,目光始终盘桓在寒无见身上,像栓稳了一样,“你倒是穿得也挺好。”寒无缺矮身,把貍猫放了,拍拍身上猫毛,偏开半个身子,“你进来,我有话与你。他们不许进来。”
寒无见擡脚进去,门在身后关紧了。寒无缺带他往前走了两步,到了一偏僻处,也没领他进厢房,周遭无人了,寒无缺僵住的脸色才软下来。
“你还来做什么,父亲很生你气。你来的不是时候,先回去吧。”
寒无见道:“我知道父亲生气,我不敢叨扰他,但总不能不来。他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娘怎么看?”
“看什么?”寒无缺一时不知该做何种表情,弟弟是不叫人省心,但也太不叫人省心了,“母亲身体不好,你该知道这点。父亲把你东西该扔的都扔了,母亲收了一些,借口改日给你。现在简直是叫人笑话,你知道南门市那些粗野人都拿你编什么话?”
寒无见不知道,但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不太介意,恐怕谢兰因也不肯叫他听到。但寒祁之他们也是长耳朵的,只能跟着装聋作哑。寒无见心里愧疚得很。
“我想见父亲。”寒无见道,“实在不行,看看娘也是好的。”
“看了也是平白叫人伤心。”寒无缺转身,又转回来,把话摊开讲,“你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你不成家,和皇帝厮混在一起。谢兰因他年纪轻,他不懂得礼义廉耻。你是清贵门第,你怎么同他荒唐?你先别说话,我只问你一句,你实在回我,谢兰因要同你成亲,你是自愿,还是受他所迫的?”
寒无见拢了拢自己袖子,阖眼闷声:“我是思量过的。”
寒无见倒吸一口凉气,半晌不接话,奴仆脚步声近了,隔的远一些唤:“二爷,老爷叫您过去。”
寒无缺直声问:“什么事?”
他不好说,蹉跎着挤了没头尾的半句话:“……又送过来些——”
寒无缺懂了。他看了弟弟一眼,声低而迅速:“也是。你不自愿,他未必就能锁住你。我只好奇,你心底到底怎么个想法?”
寒无见亦快速低音回他:“初始觉着荒唐,后面觉着也不过如此。大抵世间所有真情刚开始都显得荒谬,不荒唐的都是世故。”
“你是伶牙俐齿,我不和你争这些没用的幌子。”寒无缺道,“我只是问你,你怎么想谢余的?”
寒无见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遭,被打得一个猝不及防。寒无缺知道他显然没怎么想,只当他心性还不够稳重扎实。
“你过来,”寒无缺虚一擡手,指了一处方向,“我给你看看这个。”
寒无见走的不是大门。寒府大门紧闭,他不想太引人瞩目,遂换了一处偏门。
此时大门已经洞开,进出宫人络绎,但无一人言语,竟有些诡异的热闹。他们挑着暗红漆金的木箱子进来,颜色红得很稳妥,上面系着红绫。箱子一直放到小院里,扎眼的很。
“九百担聘礼,还在往里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放得下去。”寒无缺笑起来,有些嘲弄人的意思,“也是,他要娶的是相府的儿子。”
寒无见把那个数字念了一遍,“太多了。”他道,“怎么会这么多?”
“多吗?我不觉得。反正不是他的钱。”寒无缺扯了扯架子上的红绳,扎得很紧,“有计薄,你要看看吗?”
“不了。”寒无见道。谢兰因太擡爱他了,擡爱到了浪费的程度,他根本不需要这许多。
“你受着就好。”寒无缺道,“趁他还这么听你话。他那性子过两年就是脱缰的野马。如果你跟我一样熟悉他父王你就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了。阿见,你性格太软弱,他不是你能控制的。那些个没教养的狗奴才都敢在你面前嚣张跋扈,是我的话,会直接叫人拖下去打死勿论。”
寒无见没回话,他不容易体罚别人,动辄就打杀,他管事的基础向来是身先士卒的。
一个管事过来了,向两人鞠了一躬,从容道:“老爷请三爷过去一趟。”
寒无缺拍了拍弟弟,“去吧。他是士大夫习气,他老了,说什么都受着。”
寒无见道了一声“好的”,转身和管事走了。
寒祁之在书房。他近来受寒,咳嗽不止,屋里摆了好几盆炭火。想告老还乡的愿望终究是破灭了,还是以这种方式,虽说如今已是庶人,到底没叫人亏待他。
管事叩了门,寒无见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像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进去。
“无见,你过来。”寒祁之唤他。
寒无见应了一声,擡脚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