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热将军在台上泰然自若,“我已经完成了我的誓言!”他大声说道。
“宣誓忠于宪法!”左派的议员们声音越来越大,他们一边喊叫,一边跺脚,整个大厅都随着他们的节奏颤抖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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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反对者的咄咄逼人,将军显得更加傲慢了,他将手背在身后,毫不示弱,吕西安不得不承认,这位将军无论骨子里是什么样子,在公众场合的时候总能把自己的派头维持住。
“安静,请安静!”议长几乎要把电铃按钮按出火花来,“布朗热议员阁下,您必须按照议会的规定宣誓忠于宪法和共和国!”
“我已经完成了宣誓,现在我要求发言。”将军说道。
“真可耻!叛徒!”左边传来尖锐的喊叫声。
“你们才是叛徒!”这喊叫声来自右边,“去他的宪法,去他的共和国!法兰西万岁!”议员们隔着走廊互相挥舞着拳头,大厅上方旁听席上的一些观众大惊失色,纷纷把后背紧紧地靠在椅背上。
“安静,安静!”议长从自己的位置上焦虑不安地向前探出身子,“我给布朗热议员以警告处分,并且提醒他,如果不愿意宣誓的话,我就要取消他向议会演讲的资格,并把他请出会场。”
“好吧,如果您这样在意的话,那我就宣誓!”布朗热将军用嘲笑的口吻,快速地将书记官刚才的宣誓词重复了一遍,当他说到“永远忠诚于法兰西共和国和宪法的时候”,他朝着右边的议员们做了一个鬼脸,引来一阵捧场的大笑声。
“先生们,先生们,请注意秩序,这样太不像话了。”议长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谢谢您,议长先生。”布朗热将军登上了讲台,他一眼也不看下方的观众,自顾自地将自己的演讲稿放在讲台前面的小桌子上,然后他拿起桌上的水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条斯理地喝完。当他终于擡起头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分钟了。
“诸位先生们,经历了一些波折,我终于和你们成为了同僚。”他的目光投向坐在左边第一排的克列蒙梭,这只“老虎”的脸因为充血而涨的通红,“虽然你们当中的一些人不愿意见到我,但法兰西的人民已经用神圣的选票表达了他们的意见。”
“你们刚才要求我对宪法宣誓,出于对这个机构的尊重,我照做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认同《1875年宪法》和第三共和国,多年以来,这二者给我们伟大的祖国带来的,只有物质和精神的疾患,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整个法兰西民族就将要受到无可逆转的伤害。”
“您是要向国民议会宣战!”会场左边有人大喊道,“您侮辱了宪法,您侮辱了法兰西!”
“我是要向国民议会宣战!”将军突然提高音量,把前几排的议员们吓了一跳,“我要向这个腐朽的共和国宣战,向制造了分裂和混乱的《1875年宪法》宣战!”
“这个共和国以自由,平等和博爱标榜,可实际上不过是一小撮人掠夺一个伟大民族的工具,它把那些华丽的词藻写在宪法里,可近二十年来,它一直在肆意愚弄着法兰西,它所说的,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谎言……”
“不许您用这样的措辞说话!”列席会议的新任总理夏尔·弗罗凯终于按耐不住了,他从学生时代起就是个共和主义者,刚刚接任总理不到一个月,“我感到十分惊讶,我们的这位同事竟然以如此傲慢的态度,在这样的场合用波拿巴将军的语气说话。但是请您记住,布朗热将军大人,在您所处的这个时代,拿破仑已经死了!”
“我无意以拿破仑自比,无论是拿破仑一世还是拿破仑三世。”布朗热将军反驳道,“那些声称我要在法国建立独裁政权的说法,完全是无中生有的污蔑。”
“他不想才怪呢。”杜·瓦利埃先生又哼哼了两声。
“不过他的演技倒是不错。”吕西安点评道。
台上的将军继续着他的演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法兰西的福祉,完全与我个人无关。“他打了个手势,”今天我面前的混乱场面,让我彻底确信,这个议会已经沦为了进行无谓争论的舞台,对国家毫无帮助,因此,我要求——修改已经过时的宪法!”
“如今的法兰西正处在危机存亡之秋,在国外,敌对的大国虎视眈眈,当我们因为无聊的议题而争斗时,他们却在厉兵秣马,试图找机会再让我们蒙受一次1870年的屈辱……我绝不愿意再次让德国人在香榭丽舍大道上阅兵……不,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宁可死在凯旋门下!”
“绝不,绝不!”右派的议员们激动地站起来大喊大叫。
“比国外的敌人更危险的是国内的敌人,这些毒蛇们如今正潜藏在我们中间!”将军用手指紧紧地捏住讲台边缘,“他们在我们的国境线内撒播不和的种子,制造暴乱,拿着火把四处放火!他们手里拿着锋利的匕首,随时准备从背后捅我们一刀!难道这间会议厅里没有这样的人吗?这里难道没有德国的间谍吗?”
“卖国贼滚出去!”右派的议员又冲着左边大喊道。
“对于正直的议员和他们的观点,我是十分尊敬的,但对于那些毒害人民的宣传,只要我一息尚存,就要坚决与之斗争!”他前倾着身子,挥舞着右臂,似乎要亲手把他嘴里所说的那些“卖国贼”掐死,“我们应当拥有一个高效的政府,它有着强大的意志,有着坚定的目标,而不是随着这些乱糟糟的声音,像一个陀螺一样在原地打转!”
在左派议员的最前面,克列蒙梭站起身来,他几年前还是布朗热将军的支持者和良师益友,此刻却对演讲台上的将军怒目而视:
“我要提醒我的同僚,他所谴责的这种争论,这种他认为‘乱糟糟的声音’,正是我们大家的荣耀!最为重要的是,在这间大厅里所进行的争论,恰恰显示了我们捍卫那些被我们视为正义的思想的热情。这种争论或许有其不当之处,或许显得繁琐而冗长,但您所想要的那种沉默要更加糟糕!光荣属于那些人们能够畅所欲言的国家,而耻辱则属于那些人们只能噤若寒蝉的国家!第三共和国或许有无数的缺点,但她依旧比您所构想的那个新政权强百倍……您竟敢想要推翻这样的一个共和国!”
“共和国万岁!宪法万岁!”左派的议员齐声喊道。
将军的声音变得更大,他转向左翼那边,挥舞着拳头,“对于人民的声音,我表示充分的尊重,但如今存在一些声音,他们打着人民的旗号,却充当柏林的喉舌!”
“有人将我与凯撒和波拿巴作比,对此,我感到惭愧。”布朗热将军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他依旧不降低音量,因此听起来就像是一头公牛在场内嘶吼,“我今年已经五十一岁,这两位伟人在只有我一半年纪的时候,就给他们的祖国带来了巨大的荣耀。”
“而您和他们一样,都是要篡夺政权的野心家。”左边有议员喊道。
布朗热将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痛苦,好像他正因为受到误解而痛心,“这是无稽之谈!我是法兰西的恭顺儿子,我以此为荣!先生们,在我几十年的军旅生涯当中,对国家的热爱就是我的精神支柱,倘若一个人不爱自己的国家和民族,他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投身军界,如今又加入政界,没有别的意图,但求将我的一腔热血献给法兰西祖国,让她重新夺回她应有的荣耀……是的,先生们!法兰西蒙受了太多的屈辱!这样的屈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刷干净!”
“先生们!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法兰西……我敢于这样说,但我不知道在场的诸位敢不敢说同样的话!你们为了我的宣誓词大动干戈,可你们敢不敢和我一样宣誓,在天主面前保证,你们并无别的奢望,但求为法兰西而献身,为法兰西的人民做一点好事。如果你们不敢这样宣誓,你们就没有资格指责我,没有资格在这间大厅里说话!”
会场的右侧爆发出如雷的掌声,一些中间派的议员也跟着鼓起掌来。布朗热将军的演讲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整个波旁宫几乎要在掌声和欢呼声当中坍塌了。
将军鞠了一躬,从演讲台上走了下来。当他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时,整个人都变得年轻了许多,这一场成功的演讲,让他卸下了一个大包袱,他在政界的首秀,毫无疑问地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他呀,他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杜·瓦利埃先生一边鼓掌,一边凑到吕西安耳边,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