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医生目光沉重:“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江存川迟疑了。
国内从来没有出现过AI辅助治疗脑部疾病的先例,这几年来他们对沈喻的每一步治疗都如同摸着石头过河,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是抵达对岸,还是一脚踩空被湍急的河流吞噬。
“沈喻能够恢复到现在的程度,已经是一个奇迹。只要把这篇研究论文发表出去,世界医学的格局都会被你震动。存川,做人是不可以太贪心的。”
柳医生年轻时曾经和江存川一同进修过,两人就同一个课题展开过一场精彩的辩论,彼此都十分欣赏。
正因如此,江存川在着手展开对沈喻的治疗时,才会第一时间邀请柳医生入伙,让他担当沈喻的主治医生。
此刻他劝解江存川,也是站在同僚的角度进行规劝。
比起唤回沈喻那虚无缥缈的记忆,难道不是这史无前例的研究数据更令人心动吗?这可是足以撼动整个医学界的伟大实践!
至于沈喻——哪怕他真的以为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魂魄,对他的生活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他依旧可以继续读书、考学、进行自己精彩的人生。
只是一个小小的认知差别而已。
“我以前给你讲过一个心理学和蘑菇笑话,你还记得吗?”柳医生推了推眼镜。
“在某个精神病院里,有一个病人认为自己是一只蘑菇,这大大影响了他的正常生活。在为他进行治疗时,主治医生并没有刻板地去纠正这个病人的自我认知,而是一步步地告诉他,蘑菇也可以吃饭、喝水、学习和工作。”
“不久后,这位病人成功出院,回到了正常的生活中。他的生活与普通人无异,除了他认为自己仍旧是一只蘑菇。”柳医生的镜片折射出一道浅浅的光,遮住他眼底的神色。
“存川,你就让沈喻继续做一只蘑菇,又能怎么样呢?”
江存川没有说话,他紧抿着唇角,看起来像是思考一样。
说到底,沈喻的治疗权早已被全权委托给江存川,他到底要怎么做其他人都无权干涉。柳医生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而江淅则完全听不懂他们那绕来绕去的交流方式,早就趁两人不注意,偷偷溜进了病房。
病床上,沈喻脸色苍白,即使是在睡梦里,眉毛都紧紧地皱在一起不愿松开,似乎做了一个恐怖的噩梦。
江淅背着手在沈喻的床边转了一圈儿,见沈喻始终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由得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口气。
“马上就要十二月了,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准备高考,你不会要直接睡到六月吧?”
病床上,沈喻的手指轻微动弹了一下。
“小叔也真是的,就算不说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是沈喻,他还是江存川,身份又不会改变。”
江淅啧了一声:“反正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就算不能结婚也能在一起嘛……不对,好像可以去国外结婚。”
“小叔有绿卡吗?我倒是有,但是他也不能拿我的绿卡去结婚吧?”
“……谁要……和他结婚啊……”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
江淅一愣,陡然瞪直了眼睛:“沈喻?!你这么快就醒了?!”
“我只是晕倒了,又不是死了。”沈喻没忍住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有点礼貌好不好,叫哥哥。”
“好好好。”江淅不情愿地撇了撇嘴,殷勤地跑过来帮沈喻垫高后腰处的枕头,“小叔正在外面和柳医生聊天呢,估计一会儿就进来了。”
提到柳医生的名字,沈喻的脸色变得更差了,那段诡异的回忆也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再次尝试呼唤系统,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难道真的如柳医生所说,系统只是大脑受损后产生的幻听?
可这也不对呀,如果只是幻听,那莫名其妙的系统任务又是怎么回事?他对应怀瑾他们凭空出现的恨意又是从何而来?
最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重生在这具身体里?
太多太多的疑问在他的脑袋里纠缠成一团混乱的毛线,根本理不清头绪。
沈喻只能尽力去分辨自己已经抓住的一点,摸索出一点点头绪,然后牢牢抓紧。
他声音微哑,语气也有些颤抖,却还是坚定地开口道:“江淅,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就是沈喻?”
江淅眨了眨眼睛:“说什么呢,你不就是沈喻吗?”
“不是这个沈喻!”巨大的恐慌和无措使他变得恐慌,变得语无伦次,“是变成傻子的那个沈喻,我是不是就是那个沈喻?”
“从来没有第二个沈喻,对不对?”
江淅怔怔地看着他,不知是震惊于他的反应,还是话里的内容。
片刻后,江存川推门走入,脸色微沉,眼底积起一层厚厚的阴郁。
沈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抓住江存川:“小叔,你告诉我……我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沈喻?”
江存川没有说话,他只是轻轻地握起沈喻的一只手,轻缓却毫不迟疑地抚摸着他后脑的一处位置。
那里有一处轻微,却不容忽视的缝合痕迹。
是头骨曾经被切开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