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陵·翰南篆心(2 / 2)

北室复又暗了下去,只有一束天光,从破碎的瓦砾间穿透了下来,圆盘大小的光圈,突兀地横亘在二人的中间。

“你想多了,我不过是回京述职,顺道来看望一下你。”

“哼……你我何时是看望的关系……回京述职?你不是早就辞去缇营卫之职,云游四方了吗,还述什么职?”

“一件小事情。”他难得好脾气地和他解释,“还记得龙云矿吗?或者说,它曾经叫崔家私矿。要我说阿,这真是个宝贝矿藏,也难怪你们崔氏磨磨蹭蹭,支支吾吾拖延到十五年前,为了保崔氏阖族的命,才万般不舍地奉上。”

“十天前,龙云矿新掘出了一方矿,名唤凝脂玉,成色极佳不说,连废弃掉的石料残渣,都是作蜡烛的好材料。”

“据说啊,这蜡烛长明不灭,可是个世所罕见的宝贝呢。”

“你想说什么?”崔恕己忽然阴恻恻道。

“怎么,崔大少不认识?按理说不对阿,这可不是什么新得趣的玩意,临湖伏案工作时,崔家给她点的,不就是这蜡烛吗?”

“所以呢?这蜡烛有什么问题吗?我们崔氏全家用的都是这蜡烛。”

薛稷安从善如流地点点头,答道:“蜡烛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你们为了显示对宇文氏的恭敬,供给临湖的,甚至还是最好的。”

“但是,”他的目光陡然冷下来,中有滔天的寒意,乃至恨意。“千不该,万不该,你们将临湖惯用的墨,换成了蝉墨。”

“那是北地的特产,下笔丝滑如绸,就连当今禁中,用的也是蝉墨。给公主用御墨有什么问题吗?”

他点头,“正知你是这般想的,所以,我建议了皇帝陛下,趁着新矿开采顺利,以后啊,翰林院都用此蜡烛,配上蝉墨,想来更会是著述颇丰,文采华章层出不穷。哦,对了,我没记错的话,现在的崔家长孙崔瞻泰,正是翰林待诏,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缘分得紧呢。”

“薛稷安!”崔恕己愤然站起,面庞上陡现暴怒而惊慌之色。“这么多年了,你折磨我一个还不够,还妄图再动崔家,你是忘记了临湖的遗命吗?你心心念念的公主殿下,到底是对我夫妻情深,情深到不舍得动我崔家分毫啊。”

他自以为戳中了薛稷安的痛脚。是的,临湖“爱”他,二十年前,他就对薛稷安闻听此言痛楚的表情,分外快意。

多痛快啊,看他本来要仰望一辈子的天之骄子,露出那般受伤和无措的表情,这是“小留侯”阿,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居然还有被别人“算计”的时候,算计他的人,还是为了护住他崔恕己。那一刻,他甚至有了一丝丝后悔,为什么要那么早的,亲手结束掉临湖的性命。他是不是有点低估了她的价值。

然而,迎接他的是冷笑,是漠然,是由始至终的冷静。薛稷安甚至还饶有闲情地以手指轻敲紫檀雕花扶手,宛如听到了什么不好笑的笑话,不屑一顾。

崔恕己所希冀,预想再次看到薛稷安失控的情景,没有重现。

薛稷安悠悠地将话题切回了主线,不无嘲讽,“这么紧张?是这蜡烛加蝉墨长期混用杀人于无形?还是那崔瞻泰,你那名义上过继的养子?其实是你瞒天过海养下的亲儿子?”

崔恕己乍然擡头,看着薛稷安了然一切的眼神,知道他是什么都知道了。

他今天来根本不是审讯,他明明是怀揣真相,来看他崔恕己摇尾乞怜的奴才相的。

崔恕己眼珠滴溜溜转,心中万般念头呼啸而过。

自己是疯子,疯子的证言如何可信?

“别担心,缇营卫还存有你二十年前没疯之时的口供,加上物证,可以定罪了。”

即便有物证,也无法证明他知道蝉墨加特制蜡烛混用有剧毒,没法证明他是故意为之。

“你刚才的反应足以说明你知情。”

知情又如何,他有公主的遗命作免死金牌,比敕造丹书铁券还管用百倍。

“哦,你还不知道吧,临湖还留有一封亲笔信。信中,白纸黑字记录了你的罪行。”

“撒谎!临湖既然让皇上看顾我们崔家,又怎么会写下这样一封信?你诽谤我可以,你不要随便造谣污蔑公主,离间我们夫妻感情。”

扣帽子谁不会啊,普天之下,又不是只能让他缇营卫扣帽子。他率先发难,占据先机。

可惜对面岿然不动。

薛稷安慢条斯理道:“今儿来,我不是来同你求证的,我只是顺道告你一声,辛苦装疯卖傻二十年,到底是能来个痛快了断了。”

“胡说,你在胡说什么!我要看那封信,不亲眼见到,我不会认罪,我死不瞑目!!化成厉鬼我也要掐死你!!”

薛稷安俯身,逼近,眼中有火焰在攒动。

“死不瞑目?那岂不是好,不要担心刑罚。你是世家出身,要脸面,我知道的。不会让你尸首异处的。我新研制了一种刑法,比凌迟多一百八十刀才能毙命,是不是很有意思?到时候好好尝尝。至于化成厉鬼,挺好,你只配这样的结局。既然阴间的道你选择好了,阳间的身后事,我帮你择一条路吧。你不是一直壮志难酬吗?一直觉得自己空有抱负,无法施展吗?放心,我会彻底抹去你的一切痕迹,就如你从没来过世间一般。”

“薛稷安,你现在是不是特别自鸣得意?觉得自己真是宇文氏的一条好狗,发现了连皇帝都被诓骗了去的真相?觉得自己回报了主家的知遇之恩?觉得自己明察秋毫不负英才的美名?我告诉你,是你,就是你!你才是凶手!谋害宇文临湖的真正凶手!是,我是用凝脂玉蜡燃烧的气息辅以蝉墨致使宇文临湖慢性中毒,虚弱吐血而死。但是,凭白无故,我为什么要对宇文临湖动了杀机?做我的便宜驸马不好吗?平白无故白挣功勋,这是多少人艳羡不来的好运阿!”

“是因为你阿,因为你,我才想杀了她。是你把寻蕊送到了我的身边,是你让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不错,寻蕊是你安插的棋子,用以离间我们夫妻感情的棋子,但是棋子,也有棋子的选择。还记得启光二年的晋阳围城吗?那次围城,城阳昭公主盛名天下知,我嘛,也确实真心实意感谢她的奉献。”

晋阳围城,在等待的四十五天中,临湖果断拿出了自己的嫁妆和家私,赈济流民,救治百姓。

被她挽救的性命无数,甚至,包括了夜中突发疾病,被送来求医问诊的寻蕊。

纵使他算无遗策,也无法预先推算是缘还是劫难。

寻蕊被治好了突发的腹痛,还有周身体寒,那是服用烈性避子汤所致。

避子汤是薛稷安亲手端给寻蕊的,为的是绝后患,他不相信为人父母后棋子的忠诚。

但在选绝育药还是避子汤时,想起临湖澄澈的眼睛,薛稷安到底心软了一回,他所作所为,只为带临湖脱离她不想嫁,也不幸福的婚姻,何必因此害无辜之人的一生呢,若临湖和离后,寻蕊想留个终身依靠,得一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就当为临湖攒福报吧,所有坏人婚姻的报应付诸在他身就好,他的临湖,永远干干净净,福气环绕。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一次犹疑,给了整盘棋局一个深大的豁口;他的一时心软,为他的临湖,带来了灭顶之灾。

调养一年以后,寻蕊怀孕了。即将为人父,崔恕己欣喜若狂,也真真正正,对于善良娇贵的公主殿下,动了杀机。

一则,崔家几代单传,崔父崔母对于男孙简直是望眼欲穿,而公主始终以身体抱恙为由,拒绝同房。

二则,临湖是公主,只要他们崔家牢牢同宇文氏绑在一起。他们为人臣子的,就不可能,也不敢休弃帝女。

三则,当初的承国公,现在的承朝皇帝,专断独横,视皇权为第一要紧事,眼下正值夺取天下最后一战关键之时,他作为惟一的驸马,公然纳妾,岂不是重重藐视皇权,打了整个宇文氏的脸?

他们崔家不能得罪宇文氏,是以坚决不能放弃驸马的位子;但又不能容忍香火中断,过继旁支。

两难之下,必有牺牲。既然只要保留驸马之位即可,那么公主是死是活并不重要。

甚至死去的公主,会发挥出更大的价值!

临湖惊人的应变才能和调度才能,令他的父亲欣喜异常。坐上孤家寡人的皇帝宝座,他难免渐渐猜忌多疑,他不相信别人,他只相信自己的子女。

他正深憾子女不丰,臂膀不多之时,一直忽略的小女儿的才华让他喜不自胜,迫不及待,兴冲冲地将守护绥安城的重任,拨付给了临湖。

绥安城位于北地,离王师山高路远,距上京路远水长,两军最后一战正是胶着之时,所有人都无瑕分身,正是下手的好地点、好时机。

他毕竟名义上是临湖的丈夫,她对他,应是不设防的。

刀剑留迹,白绫有痕,溺毙可疑,最无声无息地,莫过于慢性中毒。

薛稷安觉得可笑,十二天前,当他终于在暗格中找到二十年前,临湖留下的最后一封信时;

当他今日从崔恕己的口中听到这个精心保存二十年的真相时;

他都忍不住地发笑。

世事污糟,人心难识,他最善良、纯净、无邪的临湖,就被这些晦暗,活生生得啃噬致死。

追寻了二十年的真相阿,当他透过斑驳残影碎章,一点点拼凑出事情的全貌时,他只觉得疲乏。

真的倦了。

他没有力气,再和崔恕己费什么唇舌。

留给了他此生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样也好,公平。”

后来,宇文攸多次问他,“临湖到底留了什么话?”

他总是摇头,“湖湖信中不让我说出来。抱歉了,皇帝陛下。”

他最后一次向宇文攸请辞,这些年,借着他的手和情报,他宇文攸的江山,才算是真正稳固。

故人渐稀,老迈的宇文攸怅惘。“你说,临湖,是不是在怪我这个哥哥。最后都没给我留下半句话。”

他还是苦笑,“怎么会?”

这三年,太宗皇帝陆续送走了太上皇和自己的结发妻子,人至暮年,故亲凋零,越发怀念起少时情谊。

太宗皇帝仍不罢休,“那我还能为临湖妹妹做些什么?”

薛稷安叹气,得解了皇帝的这个执念,他顺口说道:“不若让陛下的公主们,学习翰南篆,这是临湖幼时在家无聊时,研究出来的一种文字,娟秀清丽,很适合女儿家练字。”

宇文攸广袖一挥,挺胸豪言道:“不仅朕的女儿们要学,朕的孙女儿、重孙女儿都要学,还有父皇前些年给我添的这些长公主们一并要学,好让她们知道,城阳昭公主,才是一个巾帼传奇。”

城阳昭公主,当然是个传奇。聪慧如她,甚至预知了自己的死亡。

日渐衰弱的身体,让她渐次察觉到了不对劲。

忽然死在书案上的山雀,让她锁定了蝉墨和凝脂玉蜡。

更是追根溯源知道了崔家私矿的存在。

甚至还知道了父兄打江山,对于崔家铁器的依赖。

什么不知崔家私营铁矿,那只是站稳江山后的卸磨杀驴。

说回凝脂玉蜡,其实,那是开采铁矿的附属品。换言之,没有宇文氏暗中的冶炼资金支持,没有大规模地开采铁矿,崔恕己,想谋害自己,都没有足够的原料凝脂玉蜡。

她发现已晚,病入骨髓。

她不能揭发,因为父兄的逐鹿中原之战,正是在胶着之时,离不开崔氏这个臂膀。

她甚至还在担心,她那最最聪明,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莲生哥哥,知道了真相,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莲生哥哥,她真的好想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想再见他一面。

后来,他真的来了。带着她这辈子所有的心动,芝兰玉树,清俊如松站在她面前。

她很骄傲,在短暂的一生里,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喜欢。

她很忧虑,该怎么瞒天过海,尽可能延迟他知晓真相的时间。

她的兵法,她的谋略,统统是他亲授的,要想骗过他,甚至骗他几十年,不是一件易事。

她找到了宇文诸秀。宇文诸秀双手攥拳,既悲痛又费解:“临湖,你让我监督着崔家,害怕崔家再向任何人荼毒,可是在你眼中,堂兄我就是这样下作的人?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害你的凶手逍遥法外,我能容忍这种谋害过宇文氏的慢性毒药,甚至将来会继续谋害宇文氏的毒药,长长久久的存在下去而隐忍不发?”

她笑得温柔,语气却很坚持,“堂兄,你就当还我人情罢,你当时欺负莲生哥哥后,给我赔礼道歉时说过的。”

宇文诸秀瞅着她,叹气:“为什么要长长久久瞒着他,甚至要尽可能地保住崔家,让他亲自给你报仇不好吗?”

临湖重重地摇头,“不好。”

因为大仇得报后,他会死。她太了解他了。他其实没有那么爱名利,他只是需要一些世人的肯定。

但是她的莲生哥哥不能没有希望,而她,很久很久以来,都成为了他的希望。

她实在是害怕,但希望终究破灭后,他会不会将刀对准了自己。

她不敢赌,不能赌。她只能竭尽所能,耗尽心力,布下疑阵,她要尽最大限度地延长他探查的时间。

宇文诸秀直言,“妹妹,你就这么确定他对你的爱意深厚至此?”功成名就负心汉的故事,他见得多了。

临湖说,“不过是未雨绸缪,防患未然。这是他教我的。若他能忘记我,好好做他的‘小留侯’,我反是放心了。”

二十五年后,当他看到这封信时,他痛不欲生。

所以,临湖,你是觉得,过去二十年,他薛稷安便可以安然度过余生了吗?

不会,永远不会……

她在绝笔信中言,“莲生哥哥,我死以后,请带我走,我不想死后还困在崔家,也不想再被捆在宇文家。”

他给她修了富丽堂皇的公主陵,倾尽毕生所学,机关重重,坚硬如铁。

那枚红宝石,他未送出的她的十五岁生辰礼物,他雕刻成了莲花状,成了守门的钥匙。

只因临湖说过,莲花皎洁,出淤泥而不染,她最喜欢了。

还有,临湖公主陵,不仅仅是一座公主坟。

它更是一个见证。

见证一场横亘百年的复仇。

宇文诸秀,到底和他有仇,告知他密信的时间太晚太晚。

崔家势力早已盘根错节,遍布朝野,非一时之力可以拔除。

宇文家呢,没有对崔家铁矿私采的纵容,何来临湖的牺牲,何来宇文家的捷报连连,问鼎天下,宇文氏一朝龙跃,享尽荣华富贵,谁又无辜,可是高祖作古,太宗老迈,他踽踽独行,向谁复仇。

还有他自己,一个“自作聪明”的布局,把他最重要的人推向了死局,他又凭什么,心安理得地多活了近三十余年?

他不管什么仁义,什么大道,他只知道,他的临湖受尽了委屈,被磋磨至死。他呢,要崔氏、宇文氏一报还一报。

既然天下辜负你,那我与天下为敌。

但是,没有时间了,这一复仇之局,只能留以更久远的时间。

他托文横风编造了一个预言——“帝传七世,女主天下”,让代代宇文家的君王们,摆脱不了这个阴影,忘记不了城阳昭公主。

他利用缇营卫销毁了龙云矿的所有档案资料。

他建议宇文攸开凿运河,改道常河,这川河流,将会造福两岸百姓世世代代,可是一旦年成不好,涨水决堤,将立时会冲垮龙云矿。

看上去,他掩盖住了一切罪恶,崔氏依赖着临湖的善良,除了崔恕己伏诛,其余诸人乃至后代们,仍旧逍遥法外。

可是,他留下了知道一切秘辛的崔家,就是留下了一份隐患。崔家私矿有二,一处在晋阳城,也就是后来的龙云矿。一处在绥安城。

有趣的是,不知是不是体质特殊,铁矿所产的凝脂玉蜡的毒素,似乎只对宇文氏有效。

暗夜里,他不动声色地将崔恕己的手劄放回原位,他知道,这将会是崔氏家主代代死守的绝对秘辛。

凝脂玉蜡虽是铁矿的边角料,但炼制极难,造价不菲,崔家不会轻易用,但是,一旦崔氏衰落,如此杀人于无形的利刃在手,难免不会被家主作为困顿无路之时奋力一搏的手段。

可他也留下了公主陵,第二道门上的翰南篆,是他看顾着临湖的面子,送给宇文氏惟一的一丝挽回的机会。太宗皇帝啊,如果你真的依诺,耐心教导你的女儿们、孙女们,永永远远的怀念城阳昭公主,有朝一日,或许能救你们王朝一命。

他没有那么长的寿元,见证这一切。不过,没有关系。他虽一生未娶,但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孩子,当自己的书童,将一身本领交予他,末了,只有一个要求,改姓薛,并其给后人留了一句极其重要的话。

“寻找城阳昭公主陵。”

因为,坟外有坟,是他故意为之,保护公主陵不受侵扰的方法之一。

因为,绥安城新古驿地靠偬山山脉,公主陵外覆山土同崔家铁矿一脉相连,时隔多年的再次挖掘,会震碎本已脆弱的山体,导致公主陵外覆山体坍塌,砸坏外坟,露出公主陵的本来面貌。

也就是说,崔家一旦再起不臣之心,贮藏着真相的公主陵才会重现于世。

他布置了这一切,能不能挽救一族性命,全看宇文氏的造化。

当然,临湖的百年冤屈,借着这个契机,可以光明正大地大白于天下。

做完这一切,他是真的累了。

墓门訇然关闭,他跌跌撞撞地扑向临湖的棺椁,倒数着毒药发作的时间。

临湖,你会不会怪我?终究没将这个谋害宇文氏的惊天阴谋告诉你的父兄。

你肯定要怪我的。没关系,恶名我来担,你是漂漂亮亮,世人瞻仰怀念的城阳昭公主就好。

你说,将来,你的子侄们,会不会哪天开窍,不再牺牲宇文家的女儿了?呵,不知道,不过,能走到这个石室的,应该会有宇文家的女儿吧,希望,她会喜欢,我,不对,我们留给她的这份礼。

意识渐渐远去,有大雾弥漫,歌谣渐起。他侧耳细听,原来是“乖崽崽,吃果果,吃完果果,摘月亮……”

他露出二十五年不见的笑容,真好,临湖,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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