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冻成冰霜的落灯眼见虞渊如此挑衅,恨不能将其咬死,奈何一旁有龙虎视眈眈,他现在说不出话,只能拿眼睛去看传世。
他不信依传世对扶旸大人的在意程度,能容忍虞渊这般放肆。
然而传世自见到斩棘的第一眼起,就陷入魔怔一般的神思不属,闻言双眸终于从银龙身上稍微错开:
“你敢?”
虞渊却是笑了:“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有什么不敢的?从在神殿起便是如此,扶旸不敢得罪的长老,我敢得罪;扶旸不敢违背的规则,我敢践踏;扶旸连提都不敢提的愿望,我敢把它们付诸行动。”
“以后你们再把主意打到昭明头上,被我发现一次,我就去杀扶旸一次,大家谁也别想好过,大不了同归于尽。”
“你不要我了,如此也好。”
扶旸最后看了虞渊一眼,声音有些低,顷刻被风吹散。
但虞渊却听得一清二楚。他弯腰扶起昭明,各种情绪纷杂而过,最后心里竟是奇异的平静:
“是你先不要我的。早在你不要我的时候,我也就决定不要你了。”
将连彻底撕破后,扶旸不知为何竟选择离开。
崖底扶摇而上的飓风扫过面颊,虞渊没来由赶到一阵轻松。但当眸光扫过昭明身上纵横的伤口时,他的淡定消失无踪,一屁股坐在地上,连嗓音都在打颤:
“混蛋师父,你说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学年轻人逞勇斗狠。你去杀扶旸干什么,杀他又没钱拿,稍微蹭破一点血皮你就得被雷劈半死,早让你少喝点酒了,终于把脑子喝坏了吧!”
天空中劫云未消,昭明呛出一口血沫,若无其事道:
“你要是下不了决心杀他,为师不介意代劳。”
任何威胁到虞渊活着的人,哪怕是神,昭明也可以做到一往无前,挥剑斩之。
昭明幼时稚弱,眼睁睁看着亲娘被逼改嫁,最后从城楼上坠下;少年时实力太弱心也不够狠,待有了守护天下的实力后,却因牵绊太多,最后连自己的仇人都无法手刃,还在三百年前亲眼看着虞渊死在眼前。
没有人知道,名满天下的白衣剑神,修真界第一人昭明仙尊,终其一生也摆脱不了那深沉如泥沼的无能为力与自我厌弃,只有在醉得不省人事时,才能从歉疚感与负罪感中抽出身来,让自己好受几分。
守护虞渊,近乎成了昭明的执念。
“师父你知道么……”
虞渊满肚子的怒火熄了个干净,他抹了把脸,声音忽然低弱下去,
“比起扶旸,您对我来说更加重要。”
“毕竟我们是帅气逼人师徒组合,没了您这半个人,我总觉得自己帅气得不够强势。”
“……”
昭明的脸色肉眼可见黑沉下去,没忍住又是一口淤血吐出。虞渊总算松了口气,忙过去帮他疏通经脉。
即便以神力强令伤口愈合,天谴造成的可怖内伤依旧让人心惊。
末了虞渊搀扶起昭明,与斩棘一道慢慢离开崖边。
“以后你打算如何处理扶旸?”昭明将虞渊当初拐棍,走动时竟还有心思问。
“如果我们之间注定不死不休,我当然希望我活着。而且我怀疑,他今天和我闹这么一出,就是下死手的前兆,不然当了那么多年好哥哥,要眼睁睁看着弟弟去死,总要有些理由,比如被我伤透了心。”
“……”
随后师徒二人没再说话,唯崖间山风在耳边呼啸不止。
直到走出很远一段距离,一直垂着眸子低头看路的虞渊终于再次开口:
“师父,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别像今天这样再做傻事了。扶旸他有很多东西,神殿,忠心的下属,无数爱他敬他信仰他的人,就算失去我这个弟弟他也富有三界。但天上地下,我只有你这半个师父,半个亲人……”
昭明心口一窒,忽然觉得一颗心柔软下来,但他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地过了这么多年,挑衅气人的本事不小,如何回应他人认真的情感却早忘了个干净。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如何与人好好说话,在腹中打好了一张文采斐然的稿,张嘴却是:
“那以后宸光峰上的午饭归你做,晚饭也归你烧,这样也可以?”
“嗯。”
“碗也你洗?”昭明见有戏,立马补了一句。
“可以。”
“把私房钱全部交给为师保管也没问题?”
“好。”
“帅气逼人师徒组合,为师才是帅气,你是逼人。”
“……你高兴就好。”
“逍遥楼酒坊新出了一批佳酿,十万灵石一坛。”
“昭明我警告你别蹬鼻子上脸!”
山路曲折,二人边走边吵,身形逐渐隐没于云雾之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