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大殿里窸窸窣窣传出来的说话声。
“天啊——”
“这这这——”
“这还是那个人类小子吗?”
“——这也太像了……”
“……像谁?”
“像……宓宓宓……”
“宓蕤。”
窦榆:“……”
窦榆感觉他耳朵也开始不好用了,好久没来这么大的场面,习惯了万籁俱寂的月宫,一时到了这呜呜泱泱的神武殿,竟然有点耳鸣。
小米扶着窦榆的手,有点无措地看着大殿。
他没有找到宫主的坐席。
如果没有,就意味着月宫宫主要和旮旯里的妖族小喽啰坐草席了。
以前的宓蕤大人都是坐金座的。
日月分天,月宫宫主怎么算也得是个天界元老级别的人物,即便自宓蕤死后,月宫宫主只是个职务,但也……不至于……这样吧……
小米把悲痛的眼神投向主座的蔺蚩。
此时的蔺蚩还沉浸在窦榆的相貌里,有点慌神。
他来天界多久了,蔺蚩想。
十年……
上次见他还是他去黑江见黑龙的时候,再来有多久了?
七年了。
他变化可真大啊,论一般的人类来天界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吧,除了他那一双盖在白纱下的琥珀色眼珠以及面部轮廓还和人类时一样,其他地方简直和神族别无二致。
流云一样洁白的长发披散,用银制的流苏簪子挽起,脸庞清瘦,薄唇皓齿,宽肩细腰被柔和的布料很好的修饰出来,衣服上叮铃作响的坠状饰品让他走路时带起一阵好听的微风。
——确实好像他的宓蕤。
一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想宓蕤了,蔺蚩清醒了,看到了窦榆旁一脸哀恸的侍从小米。
杵在蔺蚩旁面负责宴会安排的老奴快要被吓死了。
不是说蔺蚩大人不待见这个新来的人类小子嘛?不是说这个新月宫宫主其貌不扬、一脸衰相嘛?如今一见,怎么会气质打扮和当年的月亮宓蕤如此之像?而且蔺蚩大人的眼神……很不对劲。
老奴弄巧成拙,感觉自己的脑袋要搬家。
蔺蚩微微一笑,正想说:“让他坐我旁边吧……”
突然,金座上的黑袍神秘人倏地一动,变成一股黑色的雾气涌向窦榆的方向,只留那件黑袍静止在原地,缓缓地坠下,铺在金座上,盖住了酒杯。
“嗯?”
窦榆感觉自己的手被小米之外的家伙拉住了,那家伙手心温凉干燥。
来自黑江的熟悉异香传进他的鼻腔。
窦榆:“黑……”
“黑龙???!!”
神武殿上一阵惊呼。
“黑江里的恶妖怎么也来赴宴了?!”
“还坐的金座??”
褪下黑袍的黑龙站在殿门口,身材高大笔直,面容俊秀,一双墨色的眼睛如同两口深渊,两只巨大的黑色龙角如同某种诡谲的黑色植物枝条。
黑龙一席黑衣,周身寒气逼人,和喜庆洋洋的曲水宴格格不入。
他搀着窦榆的手臂,歪垂下脑袋对窦榆小声道:“……是我。”
听见有家伙正在叽叽喳喳地议论自己,他淡淡地扫视了大殿一周,最后把眼睛定在主座的蔺蚩身上,停了三秒,擡起下巴,微微一笑。
“呵。”
窦榆听见黑龙冷冷一笑。
蔺蚩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握着酒杯的一只手死死地收紧,酒杯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险些要被握成齑粉。
女娲看见了蔺蚩的小动静,看向被黑龙护在身后的窦榆,神色带着一种莫名的担忧。
“女娲,这是怎么回事?黑龙从来都不会离开黑江的。”一旁的盘古凑过来问她,太阳也支过来个大耳朵听着。
女娲皱起眉心,答非所问道:“黑江自混沌初开就已经存在,黑龙又是混沌时就已经存在的生命,天界乃至凡界对黑龙来说都是懒得管的小儿科……”
“如今黑龙竟然寻窦榆而出……其中必有文章……我之前还以为是窦榆误打误撞见到了黑龙,如今看来……”
太阳摸摸下巴:“是你大错特错?”
盘古白了太阳一眼睛,又看向女娲:“是黑龙特意找的那人类小孩?”
女娲摇摇头,看向主座的蔺蚩,道:“不完全是……倒是蔺蚩,他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