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察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一点细微的变化。终于抓住一个他眉头舒展的时刻:“陛下今后……打算如何安置均瑶?”
“均瑶?”沈涤尘擡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埋头进一堆奏折之中,“自然是让她写一封休书与荣王,划清界限。她还是我大郢的五公主。”
“那……之后呢?”我问。
沈涤尘终于放下手中的笔,与我对视:“这是皇后要问,还是均瑶让皇后来问的?”
我站起身,规规矩矩行礼:“是臣妾要问的。臣妾与五公主姐妹情深,不愿再看她身陷囹圄。”
“皇后言重了,”沈涤尘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嫁人怎么能叫身陷囹圄?”
听他这话的意思,果然真有再嫁均瑶的打算。此时与他争吵对均瑶无益,也吵不出结果。不如回去再细细打算。
我道:“陛下恕罪,是臣妾冒失了。”
陇客端着一碗燕窝进来,沈涤尘指了指我,示意他将燕窝给我:“皇后累了一天,吃过燕窝就早些回吧。”
“谢陛下。”我接过燕窝,一口一口喂到嘴里,只觉得味如嚼蜡。
今日除夕,宫中张灯结彩,人人都戴着红色的装点。
中正殿里早就摆放好了金玉器皿,美酒佳肴。舞姬乐工们表演得十分卖力。座上的宾客亦都红光满面。
父亲与几个老友相谈正欢。或许是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回眸与我对视,眼中带着我熟悉的慈爱。可我依然没法将他看做从前那个父亲,不知要如何面对,只好移开眼睛看向别处。
也因此,我注意到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均瑶,她低着头,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全然不理会来敬酒寒暄的人。这让她与周遭格格不入。
殿外有礼仪官敲响开宴的鼓点,身旁的沈涤尘举杯道:“今日除夕,本就是喜庆的日子。不过,朕还有一桩喜事告知诸卿。”
殿中安静下来,舞乐也停掉了。
“宣。宋云朗将军及其副将李陟遐,进殿面圣。”黄门令尖声高喊。
宋云朗和李陟遐自殿外而来,一同上殿的还有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荣王。
均瑶见到荣王,放下手中的酒杯,起身想要靠近,却被两个侍女拦住。她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看着荣王流泪。
荣王同样也看到了她,看向她的眼中满是温柔。如果不是这样的方式相见,旁人定以为他二人不过是久别重逢的新婚夫妻。
“陛下,”宋云朗单膝跪地,“荣王的逆党已经清除。今日臣将荣王给陛下擒到殿上来了。”
“好!”沈涤尘亲自将宋云朗扶了起来,“阿朗果然没有辜负朕!做得不错!”
说着,沈涤尘走到荣王面前,开口问道:“荣王,你可知罪?”
荣王狠狠啐了一口:“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
沈涤尘浑不在意,只道:“先帝和朕,一向带你不薄。你何以反朕?”
“不薄?”荣王哈哈大笑,“你们何止是待我不薄,你们待我可真好啊!把我拘在衔蝉关,削掉我的府兵。还把一个公主嫁过来监视我。如此厚爱,怎敢说薄?”
“呵。”对荣王的话,沈涤尘不予置评。他只是冷笑一声,道:“狼心狗肺,不知满足。来人啊!”
有小黄门端着一卷书闻声而来。
沈涤尘将书卷拿在手里抖落开,扔在荣王脚边:“签了吧,签了均瑶便自由了。她举报有功,只要你在这封休书上签字,让均瑶休了你,那均瑶还是大郢的五公主,她还能活,并且活得不错。你也不愿意她陪你一起下黄泉吧。”
“陛下!”我从座上站起来。他如此说,就不怕荣王一不做二不休,置均瑶于死地吗!
沈涤尘背对着我举起手让我住嘴,有侍女来紧紧拉住我的胳膊,生怕我冲动。
闻言荣王先是震惊,他缓缓将头转向均瑶:“王妃……是你……”
均瑶泣不成声,却挣脱不了那两名侍女的束缚。
见她这个样子,荣王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释然,他大呼一声:“此诚天要亡我!非战之罪!”说完便捡起地上的休书,咬破手指在其上印上指印。
荣王将休书递向均瑶的方向:“你我成婚这许多载,夫妻情分笃深。如今我要去了,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岁寒时深,加衣勿病。”
沈涤尘挡在他们夫妻之间,接过荣王手上的休书看了一眼,递给身后的小黄门:“既如此,带下去吧。大喜的日子别坏了诸卿的好心情。”
一同被带离的,还有哭得不能自已的均瑶。
殿内变得安静,沈涤尘回到座上,他的脚步缓慢,沉沉的脚步声叩在殿上每一个的心里。
“李陟遐,你立了如此大功。还生擒了斡尔汗。想向朕讨些什么奖赏呀?”沈涤尘虽问的是李陟遐,眼睛却是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