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仁心(二)
农夫跌坐地上,冷汗直流,没了力气,直想用手去抠那伤口,又生生忍了下来。
韩辛夷递过去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腐骨粉,可以清除伤口处的腐肉,只是有些痛罢了。
守宫尚可断尾求生,保住一条命,这点痛又算的了什么。
他犹豫着,不敢接。
韩辛夷莞尔一笑,“我若害你,岂会这般大费周章?”
他这才放了心,将瓶子拿在怀里,小心翼翼倒出粉末到掌心,直疼的呲牙咧嘴,不住得呻吟。
“嫂子,那他呢?”捕快看了一眼地上的死人,询问道。
韩辛夷摇摇头,救不了了。
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他却不愿意,不顾额头手上的疼痛,跑过去,抱住大哥的尸首。
他瞅这女子穿着打扮,像是个医者。
之前常听镇上的人说,前些年镇子上来了个女大夫,医术特别高超,想必就是她吧。
他厉声质问,“怎么,身为医者,你竟毫无……”憋了半天,才想到了一个词,“毫无慈悲心!见死不救!”
慈悲心?韩辛夷一愣,忽又笑了起来,一把扯下他大哥身上的破衣服,露出伤口处淋漓的血肉,令人触目惊心。
她将那人拉到旁边跪着,指着那死人,呵斥道“来,来,你看着他,告诉我何谓慈悲之心?明知救不了,为何还留着他的命,让蛊虫从尸体里蔓延,传染给其他无辜之人?到时,这双槐镇便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难道就如你所愿?这便是你说的慈悲之心?”
这下,轮到这农夫哑口无言了。
捕快拿出火折子吹了吹,正要点火,韩辛夷却摆手阻止,蹲下来用月牙小刀背在那人的膝盖处按了按,皱起了眉,“你大哥,腿上可有伤?”
这人点头,眯着眼回忆一阵,变了脸色,“是啊,是啊。”
他只说大哥前些日子上山采药跌落山谷,摔断了腿,已经半个月没出门了。
如今家里的事,什么锄地浇水,劈柴烧火,都是他自己做的。
韩辛夷仔细一品,便发觉了不对之处,“那你家里,不曾有其他人?”
“其他人?没有。”提起此事,他难免生气恼怒,爹娘短命,死的早,除了三间茅屋、一头拉磨的倔驴什么也没留下。
兄弟俩一穷二白,就会一把子傻力气,哪个婆娘会看上啊?
韩辛夷脸色变了,不曾出门,却偏偏感染了?不妙!
捕快大惊失色,“这么说,是你俩的家里来了外人?”
他想了想,点头,说起了那个外人。
前日,约莫正午时分,一个外乡人正好路过他家的茅屋。
应该是个江湖人,还拿着一把剑,好像受了伤,向他讨杯水喝。
大哥热心肠,给那人热了半碗剩饭,见天色黑了,便又留那人歇息一晚。
第二日一大早,那人便走了,也没什么特别的。
“哦,他走得急匆匆的,把自己的宝剑都落下了,后来……”正说着,他突然闭嘴了,眼神躲躲闪闪,额角青筋按捺不住,心底隐秘的角落被发现了。
“后来,如何了?”捕快逼问道。
“后来……”他遮遮掩掩,吞吞吐吐,“后来,大哥说……让我把宝剑拿到当铺……我就,拿着换了,五两银子……够我们吃喝一年了。”
他面露愧色,毕竟这事实在不怎么光彩,官府的捕快追究起来,还真不好办。
“走,去你家!”韩辛夷心中的猜测已证实了十之八:九,若自己所料不错,这大哥便是被那外乡人感染的。
“这……”农夫看着两个捕快,身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此事很为难?”
“不为难,不为难。”农夫虽是那么说着,脚步却不自觉慢慢退着,中邪一般跑开了,嘴里叫嚷道,“都和我没有关系,都是我大哥指使的。他如今也遭了报应,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我错了,我错了。银子我没花,你们都拿走吧,还有这身衣服,衣服我也不要了。”
袍子松松垮垮,本就不合身,他脚下踩到跌跌撞撞,摔了个狗啃泥。
韩辛夷快步追过去,按住他的肩膀,在后颈处轻轻一捶。
他抽搐了两下,失了力气,被人扼住了命门,动弹不得,昏死过去。
“嫂子,他在说什么傻话!”旁边的捕快眼疾手快,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在怀里。
“快去通知你大哥,准备人手,去这人家里。”韩辛夷冲另一捕快吩咐道。
捕快接了命令,刚拐过街角,又折返回来,身后又多了几人。
武捕头把镇子上的感染者处理得差不多了,打远处瞧见了韩辛夷,快步追过来,语气温柔了许多,“辛夷,累了吧?”
“正要去他家呢。”韩辛夷回道。
武捕头这才注意到那个被架着的男子,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这人,他认得。
“我带兄弟们去他家,辛夷,你就歇着吧。”
一旁的捕快插科打诨,“嫂子,歇歇吧,要是身体熬不住累垮了,武大哥都心疼了。”
“是啊,不怕我心疼,也该为他考虑考虑,你歇着吧,我带弟兄们去就是。”武捕头一手拦在韩辛夷背后,一手放在她的身前,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腹部。